膺城外的刺杀行动以追鹰阁统领商无姬失败告终,除了商无姬一人其他杀手被明城尽诛。
轿子安然无虞驶进了禁城,罗孤偶尔瞥了眼膺城的空空荡荡的街道,闲杂人员都被清走了,只看到几层高的木楼鳞次栉比分布街道两旁。
“看来禁城的百姓还算过得好,却不知道是不是假象?”罗孤抱膝坐在软褥上,“曹彰那贼人应该不屑摆开排场来恭迎我。”
罗修宫门外,当朝的文臣武将衣着光鲜,远远看到一群坐着高头大马的将领引着一驾华丽的马车向这边移来,大臣们当即跪成一片。
“臣等~恭迎吾王——!”
众大臣匍匐山呼,气势震天。
寒门清流之首秦良、宁天酬,丞相曹彰、膺城将军凌朝君在大臣前面匍匐着。
他们远远看到这一队人马,马轿的轿帘被风轻轻掀起,秦良和宁天酬微微抬头瞥了一眼正好看到车驾里咳得面色绯红的孱弱王上,相视一眼俱是惊骇,额上的冷汗不由滚滚而落。
曹彰也看到了这一幕,面上一阵阴狠闪过:“哼,罗氏宗裔,且让你再风光一把。”
膺城将军凌朝君正蹙着眉望着车驾最前面开路的红衣盔甲女将,口中喃喃着:“小眉……”
罗孤隔着银丝窗纱望了眼匍匐在地上的人,示意楚卿风唤起他们,而自己便是大力的咳嗽。
“众大臣请起——王上偶感风寒,摆驾回宫!”
众大臣从地上躬身起来,却是一直躬着身子让路给车驾通过。一直到车驾全数通过才直起身来目送归去。
大臣们有结识的比较近的都开始暗暗地相互递眼神,眼神的内容无外乎是晚上哪里一聚。
车驾到了罗修宫门外,罗修王宫隐于蓝天白云之下、参天古树之间,宫中有水泊围绕,清澈可见游鱼嬉戏,苇荡摇曳在水面之上,中间有百鸟藏匿,荷叶碧玉生姿,出水芙蓉蒹葭参差。
参天古树里的白鸟,盘旋着落在王宫的檐牙上。它的身旁有暗黄的琉璃瓦、古朴的乌铃铛。
当夏日的微风,吹过屋顶时,白鸟的羽絮轻轻翻起,乌铃铛也发出叮当叮当的轻击声。
罗孤听着这熟悉的旋律,邀着楚卿风将她扶下车。当脚尖踏到地面,有种再熟悉不过的感动在流淌:“这就是家啊——”
铛叮——铛叮——
乌铃铛轻轻响起~
有一衣着华贵的高贵婉丽的女子浅笑着立在宫门前,她的髻上凤舞九天,步摇生姿。更伴随着她身后的阳光……她整个人玄妙如幻,在罗孤眼里无异于天下最美的女神。女神面庞上舒心的笑容使罗孤眼中的整个世界都亮了起来。
她就静静的站在那里,静静的朝着罗孤微笑,仿佛在那站了一千年似的。
忽然她的身边出现了一个调皮捣蛋的孩子,他一边呼唤,一边一股脑儿往那个怀抱里跑:“母后!我的亲亲母后……”
女子无奈地嗔怪调皮的孩子,“你啊,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
“啪嗒——”豆大的泪珠重重的打在地面上,罗孤的眼泪酣畅淋漓的落下。
她身后一直扶着她的楚卿风心中一痛,紧了紧她颤抖的手,轻声唤她:“孤儿……”
“我就知道你在这儿等我,我就知道……就知道……”罗孤痴痴地望着那浅笑着的婉丽女子,心像刀割了一般的疼,“母后……孤儿好苦啊……”
泪水,在这一刻被阳光蒸散。
女子渐渐消失在宫门前,孩子也不见了~
罗孤错愕的挣脱楚卿风的手跑过去追寻,却只看到在女子站过的地方有一群绿衫女子恭敬的站在那儿。
为首的绿衣女子眼中带着久违熟悉,她笑了,她娇俏的身子仿佛是为罗修王宫而生的精灵,气质与黑瓦白墙的罗修王宫是如此的契合。
用清如黄莺的歌喉,她说:“王子,欢迎回家……”
罗孤因女子的消失、指尖的微凉,一见这绿衫女子却再也忍不住欣喜的扑了过去,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哽咽道:“绾碧——”
她不是别人,她是绾碧,她是在罗修王宫里照顾了自己八年的姐姐,是最懂照顾自己的人。
有她在的地方,母后也不会隔很远。
绾碧亦是清浅一笑,“王子,你长高了,也长大了。”“好难过,没能陪在你身边照顾你成长。”
卿风远远地望着那个扑进别人怀里的人,目光里有着说不清的情绪和抑制。死死盯着自己的手,心里一片黯然,“还没有放开么?还有多久你才能放开……”
一直跟着王驾护送着的两位将领,正单膝恭敬地跪在明德殿的大殿中。
“明城,你说我们的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凌芷眉皱着眉头低声问一旁的明城。
明城回想起今天见到的一幕幕,又忆起前些日子那人和大伙喝酒猜拳的神情。心中感到好笑,也不直说,“你见到的王就是这个样子的。”
就是这么貌似玩世不恭,其实是玩弄大臣们于股掌。
这个时候大殿的宝座上宫女全都躬身退下了,有一身着丝质青衫的清贵公子大步走了出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位黑衫护卫,护卫手里拿着的银色剑特别显眼。
那青衫清贵公子气势非凡,大步走向宝座便掀袍坐定。黑衫护卫鼻尖隐隐散发着冷气立在其身后。
罗孤在王位上坐定后自有一股豪迈在身心,俯身微笑的看着地上跪着人。宏声道:“爱卿平身。”
芷眉和明城利索地立定,微微低头。
“凌司马,罗都尉今日护驾有功,理应重赏你们~”罗孤将手搭在椅把上,继续道:“不过你们都是军功在身的人,官职自有擢升的体统,孤王也不便随意插手。说吧,可以有一个恩旨……”
罗孤深知堂下的人有一人是非常需要这个恩旨的,便也不着急慢慢欣赏他们的表情。
如果罗孤的目光能转弯的话,她可以清晰的从明城这个角度看到低着头的凌司马此时按捺不住的狂喜表情。
芷眉此时确实是狂喜不已:终于…终于可以换来名正言顺留在军中升职的恩旨了!
女子从军,是违天下之大和的;女子领军,更是为天下所不容的。从来没人说过它的可取之处,膺城内外、世家公卿的公子小姐都知道凌国公府的嫡小姐出逃终日与男子为伍,此事,早已成为‘花会’‘茶会’永远端上的笑资……
她已经太久没敢回家了,当年从家中出逃后又不断斩杀敌军,战场的冷酷与鲜血的刺鼻已经让她无比怀念凌国公府的柳影碧波。
“王……”芷眉抬头望着这个高座上能给她带来新生的主子,也不顾明城在暗暗拉她了。
“王……”芷眉马上蹲身跪下,她懦懦开口征询,“臣下能不能求一道女子亦可从军领兵的恩旨?”
明城一见她就这么大刺啦啦的提了出来,顿时十分紧张,他抬眼望向罗孤示意身边的人不是有意冒犯的。
罗孤看了他一眼示以安抚,开口道:“凌家军乃孤肱骨,你凌家子弟五为将、十都尉、部众甚广,以后势必成为孤王最信赖的精锐。”
她从王座上精神抖擞的站了起来,立身朝大殿的左侧。“历来……凌家众卿恪守本份、忠君为国,中多是潇骏人物……”
芷眉听着听着,见自家人得到王上垂青自是高兴,可听到凌家多是潇骏人物时不由心头一紧,耳边回响起了当年父亲大人的话:‘黄毛丫头不思针织女红,倒喜武略马背?凌家大好男儿有的是,勿需女儿操戈枕室!’
“啊,凌家大好男儿有的是,何须女儿操戈枕室……”芷眉一想起当年的辛酸,眼泪一滴滴落下,心中当即万念俱空,“是啊,凌家有这么多英雄人物,王怎么可能折了罗修军队的威风用女儿来领兵?”
凌芷眉,现在你还不死心吗?
正当她心思恍惚之际。不料,却隐隐地听到上方传来王略微威严的声音——“凌家既如此忠君为民,再多一将又如何?”
再多一将又如何?再多一将又如何!
芷眉揣摩着王上的意思,一下惊愕地怔在那儿。
只听见又是一声更为威严的指命从上方砸下,“凌家芷眉!他日,孤有意汝为凌家第六将,汝意何如?!”
跪在地上的凌芷眉脑袋里‘嘭’的一声炸开了:‘王…王他有意让我当凌家第六位将军!怎…么可能!”
明城此时也是好大一惊,惊得他都快忘了身份,冲着上面站着人那一句“老大……”就要脱口而出。
罗孤好笑地看着下面的两个人惊愕和不可置信的表情,心道:“笑话!我一个女人都要当王了,她如何当不得女将军?女王手底下当然要有女性人才~不过,也只有凌家人才够这个资格、才能镇得住这场子……”
“王……这~”芷眉完全被自家大王给震晕了,“我怎么可以……天下人会看笑话的~”
明城饶是平日沉稳,到了这等大事面前也不由孩子性的直点头。
罗孤看着好笑,扬声怒骂道:“孤王的天下谁敢看笑话!凌家芷眉,可是孤王为你留着这个名额你自己却争不来这个将军?!”
“臣下斗胆,当然不是!”芷眉眉头一沉,朗声道:“自古‘不想当将军的士兵就不是好士兵’臣下既然安命在军营,将军之位既然也是要去争上一争的!”
“好气魄!”罗孤眼中笑意一闪,赞道。复道:“既然你的心愿达成,你就退下吧……”
芷眉心中被王一激,如此心比天高的话确已出口,一时还有些赧然和懊恼,“王王上……这话先别传出去,那万一……”
罗孤见她支支吾吾的样子,顿时哈哈大笑,“你可还有事?”
“无事……”
“那末,”罗孤戏谑地望着她,眼中带着斜斜的笑,“你如此久赖着,是不是怜惜本王形单影只想当我的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