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孤看着曹娥冷笑一声,站了起来,马上便有宫女将她和地上曹娥之间的碎瓷清扫干净。
罗孤一步步走向曹娥,单膝蹲下,捏着她的下巴,冷声道:“你爹曹丞相为国为民劳心劳力,是该好好歇着了。这时候你还把他挂在嘴上作甚?罗修朝堂它姓罗,可不姓曹,奴才为主子卖命天经地义,莫非曹小姐还以为这就是天大依仗不成?”
曹娥不可置信的惊恐望着眼前的王,她原以为凭着她爹爹权倾朝野的势力,她来这罗修王宫如同自家后花园。
孤王美貌,她有心倾慕,只要她向他示好,为了巩固朝堂他肯定乐意至极。而曹媚那个庶女,平日里像个丫鬟一样跟在自己身边,她只是个跳梁小丑而已,孤王最属意的应该是自己。
而现在,她已经不求那些了。爹爹的权势保她一命肯定没问题,可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自己倾慕的男子真的对自己动了杀心!
有一种被人当头打了一闷棍的错觉,曹娥顾不上平日里的风光头脸,声嘶力竭的哭嚎。
摔开曹娥的下巴,罗孤不耐烦的起身,负手环望四周大声道:“曹家小姐姐妹生相持、死同穴不容易,给她们一炷香话别时间!”
“不要啊——王!”曹娥极力挣扎开宫女的缚她手的绳子。斜眼望向地上的曹媚,眼中怨毒而血红。“都是你这个妖妇!都是你——!”
一团白布紧紧塞进曹娥的口中,让她只能呜呜出声。
“谢王成全。”曹媚一拜到底,退到内阁。曹娥被压着跟在她身后。
望着满地的疮痍,罗孤叹了口气,今夜还有有一场硬仗要打。
她伸开手臂,吩咐宫女:“给孤更衣,摆驾御书房。”又望了望身后愀然而立的连月,“王后也移驾孤月宫歇息吧。”
连月面带忧容,福身领命,领着一干宫婢而去。
大总管绾碧在一旁盈盈拜下,“王子,绾碧愿意随身为您添盏。”
罗孤望了望她,眼角有些润意,点了点头。
不多会儿,从内阁闺房中传来曹娥歇斯底里的恶嚎,“贱人!你背叛曹家,卖家求荣你不得好死——”
“罗孤——!罗孤,原来是你!我曹家的人不会放过你的——我化作十八层地狱的厉鬼也要断你罗氏的血脉,也要覆你罗家的江山——你等着!你给我等着——”
“哐当——”花瓶、瓷杯被摔得稀巴烂的响声,桌椅被推到的声音,还有人被推倒撞到墙上的闷哼声。
身披着黑锦金丝蟠龙袍,头戴着白玉赤金冠,罗孤抬脚向门外走去,她高昂的鼻翼轻哼了声,“你曹家的人什么时候放过过我?就凭你曹家就想断我罗氏一族的血脉?痴人说梦!”
卿风在罗孤身后跟着,忧虑的望着他的背影,仿佛看到了当年他怒骂岳方成的忿然,也仿佛看到了他当年持匕对抗巨蟒时的决绝。
最终吸了口气,卿风跟上罗孤的步伐。他要走的道路,自己不知道还能护送多久?
内阁中,曹媚率先走进。
曹娥被宫女推了进门,扔在地面上。宫女将她松绑,曹娥马上气急败坏的扯掉口中的白布,恶狠狠的从地上爬起来,冲向曹媚。
曹媚错身避开,伸手一推,就将曹娥推倒在椅背上。她笑道:“曹大小姐可还记得这一推?”
“贱人!你居然敢推我!”曹娥从椅背上冲起,作势要甩贱人一个耳光。
“还是和十一年前一样的反应啊。”曹媚捏住曹娥要扇她耳光的手,轻轻一捏,曹娥吃痛的惨叫。
宫女见她身手不凡,都退到了外厅。
曹娥泪眼模糊,定定的看着和平常半分都不相像的曹媚,忽然她发疯似得直吼。
“就是你害我的!就是你这个贱人——我本来可以当王妃的!你为什么要去行刺王?爹爹跟你说什么了?为什么王会责怪他!”
“哼,我害你的?天大的笑话!你爹又会跟我说什么?”曹媚望着这十几年来一直嚣张跋扈的曹娥,她这样的失态也是生平罕见的。
曹娥永远是在枝头高昂的凤凰,曹彰权势滔天,罗修国没有公主,她曹娥就是罗修的公主。
世家女子中她地位尊崇、相貌美艳、光彩与气势能与她相比的,除了凌国公府的嫡小姐凌芷眉再无她人。
不过,凌芷眉的地位比之她还要差上一筹。所以,站在这个名义上的姐姐身后,曹媚看过她太多风光无双的时候。
落魄的凤凰不如鸡,曹媚看着眼前的光景,深以为然。
“贱人,你那是什么眼神!”
面对曹娥一口一句贱人的话,曹媚也怒火上来了,“贱人骂谁呢?”
“骂的就是你!”曹娥骂过后才发现被人摆了一道,更加气愤,“你个克娘短命的贱人!”
“啪——”曹媚一个耳光扇过去,打得曹娥眼冒金星,一时反应不过来。
“你居然敢打我,从小到大谁敢打我——!我要掐死你!”
不理会曹娥扑过来歇斯底里的哭嚎,曹媚冷哼一声。
“你真以为我行刺了孤王吗?告诉你,是孤王要灭你曹家满门!所以路上不会孤单。那些服侍你的、爱护你的、哭着喊着要送你东西的人,一个都不会少!”
曹媚坐在大椅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轻击着发凉的桌面,得意道:“可是,那满门里可不包括我~”
她把那个‘不’子咬得很重,满意的看到了曹娥呆滞了的表情。
曹娥停下扑向曹媚的脚步,眼睛瞪着曹媚,仿佛被吓到了一般,“你,你说什么?你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曹娥双手抓着曹媚的衣襟,双目赤红。
“我说,我站在了孤王那边。”曹媚仔细打量着她快要崩溃的表情,兴致渐起。
“曹家嫡系五百六十四口人,旁系三千七百八十九口人,九族三千六百四十三户,曹彰谋逆弑君、通敌卖-国、结党营私的罪证提供者是谁呢?哈哈……”
曹媚挑眉看着她,一点一点的击溃她的理智。
“那就是天天在你身边给你端茶、为你倒洗脚水的丫鬟我啊,是我给孤王提供的密室地址。这事,还要多谢曹小姐,是你的狂妄救了我一条丫鬟命!”
“啊——”
曹娥捂住耳朵,脑海里一组组画面一闪而过,抓都抓不住。
一个鲜亮红裳的小姑娘威风八面的走在曹府的花园中,这花园传说比宫中的御花园还大!一个穿着半旧湖色衫的小姑娘跟在她身后,乍一看和丫鬟无异。
鲜亮红裳的小姐百般无聊,“真是无聊啊,都逛遍了,这诺大的府邸就没有新鲜点的去处了!”
“姐姐……”那个湖色衣衫的小姑娘跟在她身后犹犹豫豫,似乎有话说又不敢说。
“要说什么?你说啊。”红裳小姐很看不惯她这幅样子,赏了她一个大白眼。
“怕说了后,姐姐骂我胆大包天……”湖衫小姑娘吓白了脸,怯怯的看着红裳小姐冷哼着走向她,立即颤声道:“我知道府上有密室,走岔了路时听爹爹说的。”
“哼,还以为什么呢!”红裳小姐一脸的不屑,“走,跟我去找密室,本小姐什么地方都去过,就是没去过什么密室。”
湖衫小姑娘一脸被吓到了,“不不,姐姐我怕!密室的护卫不会让我们去的。”
“他们敢!”红裳小姐气势逼人,“走,我带你去,如果他们敢报上去,便叫他们试试我的手段!谁还没婆娘孩子啊~”
湖衫姑娘被红裳小姐拖着去寻找密室……
曹娥想到了当年的画面,惊骇欲绝。
“贱人!你背叛曹家,卖家求荣你不得好死——”居然,居然是自己带小贱人去的,居然是自己!
悔意,浸透四肢百骸,压迫的曹娥喘不过气来,摇摇欲坠。
曹媚一笑,痛打落水狗。
“曹娥,这断肠的悔意滋味怎么样啊?可惜你只能享受这一炷香的时间。而我,却独独饮恨了十一年!不得好死算什么?比起你爹的千刀万剐,你二尺白绫留个全尸确实是善终。”
再一次毫不留情的提示她命不久矣。曹娥被打入了地狱,再一联想自己的父亲大人将被一刀一刀的……而自己的母亲、大哥、甚至是祖母都会被……
曹娥呼吸紧促,眼中一时天旋地转,她啪的一下软坐在地上,神情痴痴傻傻。
曹媚笑意渐浓,自己没发现的是嘴角已经有了几分狰狞,她一步一步走向曹娥,挑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目光涣散的眼睛。
“曹娥,你嚣张跋扈了十七年。我低调了十六年、隐忍了十六年。这一柱香的时间,我就是要把你们家欠我的,一笔一笔找回来!希望我这一炷香的张扬,你不要让我太失望。”
“你还记得吗?十一年前,我五岁那年。我请你到我娘亲的院子里玩,你却要指使下人押了娘亲…跪下给你骑,你说她是奴婢里面最漂亮的,你也是世上最漂亮的,漂亮的你要骑最漂亮的马……那时,我气愤不已推了你。”
曹媚看着依旧目光涣散的曹娥,轻笑一声,用谈论今天天气怎么样的口气继续跟她说。
“江南沧州望族云家的嫡女也是天之骄女啊,我的娘亲云琦是世上最美好的女子。赫赫有名的沧州麓山书院就有娘亲的《云水赋》被奉为大家之作,永供杏林仕子观膜。比起她,你什么也不是……你居然要她跪下给你骑……”
“你不要说了~”曹娥心虚的逃避,这个时候她还有一丝清明残存,《云水赋》她听到大哥夸赞过几次,可万万没想到是出自当年那个丫鬟之手!
曹娥苍白着脸色,也愤声但底气不足的指责曹媚,“我对不住她怎么了?她不过是一个丫鬟!你呢?你可不要忘记你身上流的是曹家的血!你祸害曹家、祸害自家人,你比我还不如!”
曹媚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仍沉浸在自己的诉说里。
“……云家获罪后,娘亲沦为奴婢,阴差阳错在你母亲身边当值。那时,你母亲怀了你,你那个父亲却行端不检,把我娘亲给、强占了……”
她抓过曹娥,尖锐的问她,“一个强占了你娘亲身子的恶徒,你会认他当你的父亲吗!会吗!会还是不会?你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