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灵村正好位于常磐之地的同一方向下,要是能直接横渡永灵湖,兴许路程会缩短不少。
数个月不见,如今的永灵村远不如往日一般荣盛,更多的是一种萧条之景,不过四处却弥漫着一股雨后春竹的气息,大伙都是嘴角上翘,一副甜甜的面容,本已了无鱼迹的永灵湖,就在这几天竟奇迹般地出现了些许鱼苗。
然而除了水霁,谁也不知晓这一切都归功于那个被大多数人遗忘的青年灵士,李蛟,或许记得他名字的,只有他的家人罢了。
虽然并没有肥硕的鱼儿可捞,大多数渔民还是一如往常的守着自己的渔船,在湖中随处游荡,不乏有几人对着那湖面下,影影绰绰的鱼苗群,憨憨而笑。
这一次劫难,让他们更加珍惜,甚至更加爱护,这得而复失的,赖以生存的东西,或许他们不会再同从前一般,每每到了丰收之际,便不留余力地将整个永灵湖打捞一空。
这时,约莫六七十岁的老头,正在岸边,把弄这那张陪了他半辈子的渔网,似乎是在补填那几处破洞,想必不知有多少鱼儿从这几个破洞中得以逃生。
定眼一看,这不就是当日水霁碰见的那个老伯吗。
不多时,水霁出现在老伯的视线内,老伯迷迷糊糊倒也没有注意他。
走到这里,水霁的步伐慢了下来,晃眼看见了那位买过自己绿竹的农妇的院落,他一眼就辨出,那用竹条编制而成的围栏,分明就是自己当日卖给她的绿竹。
也只有他们后山的绿竹才有如此层次均匀的竹节。
“老伯,请问这湖横渡过去大概要多长时间?”来到老伯跟前,轻声问道,对此水霁心中确实没有定数,眼前的永灵湖,水光山色不知通向何处。
老伯刚放下手中的琐事,闻见呼声,抬头素昧的将水霁打量一番,当日两人只是半面之交,莫说老伯已到言帚忘笤的年纪,就算是寻常少年,也难有记得之人。
“小伙子,你不是这个村的吧?”
“我是天泽村的,不知这里能否乘船过湖呢?”水霁眉开眼笑,老伯竟说了与当日相同的话语。
“我可以给予报酬。”话音未落,他又立马补充道,语气中略带一丝得意。
老伯闻言,浑浊的双目在此瞧了他一眼,但也没有太多惊奇,这些年间,村中有不少年轻人外出经商,其中不乏有做出点名堂的。
“小伙子,报酬就不用着了,正好我也无事,可以送你一程。”老伯的脸上扬起朴实的笑容,说话中将渔网收了起来,似乎金钱对于他来说早已索然无味。
水霁闻言一愣,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最后吐出谢谢二字。
见老伯把船绳解开,水霁赶忙跑过去,帮着他一同将渔船推入水面,老伯微微点头,指示下,水霁迅速蹦了上去,而这力度稍大,渔船梆梆摇曳,晃眼间,似乎老伯眼皮跳了一跳,心疼不已。
“第一次坐船吧?”老伯淡淡的说道,听不出什么意味。
水霁知道自己刚才动作弧度大了一些,尴尬的笑了笑,使劲点头,生怕老伯不高兴,将他丢在岸边。
与其说永灵湖是一座湖泊,倒不如说是一片静谧的山峡。
永灵湖是东神峡的一角,由于地势偏下,起初渗出的一涓溪流,时过境迁,慢慢地积累成了一座湖泊,将永灵村囊括其内,取名为永灵湖。
湖呈绿色,像一块大翡翠,和山对比起来,真是堪称绝妙,仿佛人间仙境,每当太阳高照时,湖面波光粼粼,五彩缤纷的色彩让人眼花缭乱,湖中的小岛闪闪发光,让人身临奇境。
湖峡相接,听着董老伯兴致勃勃的讲述,渔船逐步驶入了东神峡,而回头再望望岸边,宛如一条弧线,似乎还在摇荡,令水霁不由升起淡淡的仿偟。
“水霁,坐我的船,你就别担心。”瞧见水霁双手紧紧扣住船壁,一动不动,董老伯沉声道,语气中带着自信与一丝愤愤。
在东神峡畅行近五十年,若连载渡一个少年,都要小心翼翼,那岂不是成了笑话。
话虽这样说,可水霁只是心里安稳一些,几经调理之后,才慢慢放下手来,并不是因为胆小,任谁第一次身陷于千顷波澜,都会有所顾忌。
秋天的水虽然清寒,但也漾着淡淡的绿,不至于生涩,沿着这一泓清水,向远再向远,三色的树林直入水天之间,洒下一路倒影,在水里摇晃着,如此美景,久而久之水霁也变得自在起来。
“真不知到底通往何处。”绵长的东神峡深不见底,遥看之中,水霁不禁感慨。
渔船在董老伯手里平稳滑行,当水霁的话语落入耳中,浑浊的双目内竟闪过一道溢彩,似乎这也是他想要追寻的答案。
“传说这东神峡横断两块大陆,到底通往哪里我也不知晓。”董老伯缓缓说道,看得出他有些颓然。
“两块大陆?!”水霁一惊,大陆一词是常人想都无法想象的东西,只有无边浩瀚,包罗万象的广大地域才可称之为大陆。
就在他惊咦之时,传来一道嘘叹,董老伯的白发陡然又增了几根。
“董老伯?”水霁揉了揉双眼,难以置信。
比起之前董老伯的确憔悴太多,却见他微微笑起,可这笑容分明是苦不堪言。
对此水霁疑惑不解,回想董老伯的一席话语,忽然意识到董老伯极为热爱东神峡,之所以载渡自己,恐怕也只是他找的一个托词,趁着尚有余力,再走一遭。
见董老伯沉默不语,水霁也不好多问,一路无话,潺潺水声之中,船只渐行渐远。
...
沿途不断轮换的奇景,令人流连忘返,过了很久,一座小山包跃入眼帘,其上竟绕满菜园,仿若弥漫阵阵瓜香,依山间道旁更是有几户人家,几缕青烟寥寥升空,水霁不禁咽下一口唾沫。
“水霁,你去西边的话,差不多就在这里下船,再往前走,东神峡就变得蜿蜒起来,若是穿过前面几段水程,连我也找不到方向。”董老伯一边说着,便将船划向岸边的间道,江水清澈见底,那间道有一大截没入水面,看样子这水定是涨落不断,但水流却不急。
“董老伯,难道这东神峡有什么怪异之处?”水霁纳闷,这东神峡的水势平缓,潺潺而流,一只小小的渔船完全不惧,且董老伯这么迷恋东神峡,应该早已对这一带了然于胸,可听他的话语,似乎是并不敢深入太多。
董老伯一听,半息迟疑后,看向水霁的眼神发生了变化,有一种唏嘘之感,面前的少年心思缜密,绝非表面上看到的那般简单。
“划过前面的山脉,会被一种无形的东西阻挡,可那东西只会将人阻挡在外,而船只甚至鱼虾都可以随意通过。”董老伯开口解释道,声音有些沙哑,听起来十分不解,又带着愤怒之意,随后在船头处拿起一团烂布铺开。
“这是我年轻时,捡到的地图,只有破损的半块,刚好涵盖永灵村以及与东神峡接壤的地域,上面的红线似乎就是那种光幕。”董老伯眯着眼睛,本就识字不多,那红线下标注的字小之又小,如蝇头,更是看不真切。
“东神结界?”水霁眯眼细看,轻声念道,可这四个字令他想不明白,到底指的何物。
“董老伯,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
董老伯淡淡一笑,似乎他并不是要水霁解释这红线到底是什么,只见他将地图拖裹好,递给了水霁。
“这张地图你拿去,我相信有一天你总会弄明白的。”
水霁闻言表情一顿,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他对外面的世界极为生疏,甚至不清楚现在自己是否走错了道,若有了这张,这一路定然通络不少。
水霁虽不是什么举止端庄之人,但基本的礼数还是懂的,立马收起笑颜,将地图推了回去,一副婉言谢绝的样子。
“董老伯,这地图跟了你数十年了,我看还是算了吧。”虽说谢绝,可水霁语气中明显有不舍的韵味。
董老伯看着他的样子,哑然失笑,罢了罢手,根本不去理会,迅速将船靠在了岸边。
“现在天色不早,若要赶路,就得赶紧了。”董老伯催促道。
水霁欣喜之中也不拖泥,快速将地图收起,带着深深的感激,一个劲点头。
“董老伯,这一路上麻烦你了,下次我回天泽村,一定去探望你。”说道这里,他心中涩涩,下次回天泽村不知是什么时候。
在水霁跨到岸上后,董老伯将竹竿用力一趁,缓缓飘向江中,哼着小曲,头也不回。
董老伯的洒脱令水霁升起一股敬意,而自己似乎有太多牵绊,以至于停滞不前,或许抛下之后,会走得更快吧。
望着山水如画,董老伯淡然一笑,嘴唇微动,吐出的那几个字,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得见。
“沙漏,沙漏,可笑,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