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在外面很少哭,我见过她当着众人哭的只有两次。一次,是她外公死,我陪爷爷去吊唁,她和一群很陌生的人跪在灵堂的两侧,那时候她头发疯长,随便挽起来垂在肩膀上。她没有哭,下午走的时候,她死死的拽住爷爷的袖子,要爷爷带她回家。但是葬礼没完,她还不能回家,爷爷只能任凭她嚎啕大哭也不带她回家,当时爷爷的眼睛通红。
还有一次,就是我替他用拖车拖着被她砸伤的邻居去医院,她一直在哭,我骂她,她还是哭。一直到医院,一路上很多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她,她也不管。就是哭就是哭。
边哭还边骂我,怪我给她挡棍子。“你知道那个男人用了多大力气你就上去挡。你也不怕他打死你!”她张大嘴巴哭,说真的她张大嘴巴哭得时候真的很难看,我却看得想笑。
小丫头,就是因为知道棍子有多重,我才不管不顾的上去挡。
直到最后,我依旧很不明白她为什么就冲上去,一把夺过邻居家女人的碗直接摔在她头上。没有人看清楚她什么时候过去的,只是听见邻居女人的尖叫以及她头上鲜红的血。
那家的男人看见他媳妇见红了,抄了棍子就朝小丫头砸去,小丫头一闪给多了过去。男人不依不饶,捡起棍子直接对准小丫头挥去。小丫头可能没想到她会被一个老男人滚棍棒伺候,一时就愣在了那里。我怕小丫头受伤,就扑了上去。棍子就这样一下一下砸在我的背上,我没有躲的理由,只能苦苦挨着。小丫头几次要从我怀里窜出去,都被我死死的按在怀里,我知道,她一出去,干出了什么事来,只会雪上加霜。周围的人,谁上去拉,男人就对谁挥棒子,所以一堆人只能在旁边站着。直到那个男人累的不行了,周围的人才敢出手相救。
男人一被拉开,小丫头就快速从我怀里窜出去,随手抓了一个碗的碎片,指着男人,像是要跟他拼命。她可能是沾了一点女人头上的血,满脸一片血污。脚步也不稳,在原地晃来晃去。她疯劲又上来了,她发起疯来似乎就控制不了。
她站稳之后,拿着碎片向男人刺去。男人被拉到一边,小丫头红了眼,还想再刺。我早已经被吓得丢了魂。只是朝她喊:“丢掉!丢掉!给我丢掉!”我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旁边的人七手八脚的才强行夺掉了她手里的碎片。
那个时候,她就是个疯子,彻彻底底的疯子。
我曾经问过她为什么她打起架来就能那么的拼命,她看了看我说:“林西,你没打过架,你不知道。打架的时候,整个人都特别兴奋。特别是见红,我跟你说,一点都不夸张,我一见到血,眼睛里出现的就漫天的红色,我就会极度的亢奋,然后我就想让血留的多一点。”
“如果你被打了呢?”我问。
“不管是我打人家还是人家打我,只要见血我就很兴奋。”她很认真的跟我说,生怕我不相信。
我说她魔怔了,如果以后不能戒掉打架这个习惯,你会毁在上面的。小丫头一直说我是乌鸦嘴,果不其然就被我个说中了。
邻居家的女人额头疯了八针,弯弯曲曲的像条虫子。邻居家的男人扬言说这事没完。爷爷奶奶出了医药费,又赔了很多钱,买了很多东西个他们,希望能私了,他们什么也没说,没说要私下解决,也没说要闹到公安局。我们以为事情应该就过去了,但是不久之后,那个男人跑到奶奶家说要给他女人整容,女人家额头上有个疤不是小事。他张口就要三万。爷爷奶奶本来就没钱,爸爸留下来的存折,奶奶一点都没动,留作以后小丫头上大学的学费,就连我上高中都是我妈妈的积蓄。奶奶拿不出来,他就扬言说要把小丫头送进监狱,即使年龄不够,反正他在外面有人。
我跟他说:“三万会不会太多了点?”
他瞪大眼睛说:“那你就等着你们家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丫头进去吧!”
“就没有商量的余地吗?”我又问他。
“三万块钱一分都不能少。不过……”
我以为事情会有余地,急忙说:“不过什么,只要你不追究李子的责任,什么都可以商量。”
他突然就笑了:“什么都可以商量?”
“嗯。”我点头肯定。
“那好,我要你们家那房子。”他目露贪婪。
他倒是敢狮子大开口,那房子的价钱远远高出三万很多倍,他也不怕吃多了噎着自己?!当然我一口回绝了他。他指着鼻子骂我是小杂种,一个野女人带过来的杂种根本没有资格跟他对话。一句一个杂种。
我打了他,用桌子上的那把扳子,狠狠的砸了他,我就是在那一瞬间体验到了嗜血的快感。我终于真正明白了小丫头为什么那么喜欢打架,打起来那么疯狂。
结果就是他报了警,我跟小丫头一起被带去了派出所。我跟小丫头被关在审讯室里,后来两个警察进来给我们录口供。问题就是无非就是在电视里看的那些,叫什么名字、性别、年龄、家住哪里之类的话,最后让我和小丫头签字。
进去之后,小丫头就没再说过话,坐在那里呆呆的发愣。我喊,李子。她不理我。吃饭的时候她吃饭,睡觉的时候睡觉,就是不跟我说话。我说,李子你不说话会憋坏的。她瞪了我一眼,说林西你就是一个蠢蛋!
三天之后,小丫头被带了出去,说是有人探望。小丫头回头看了我一眼,就跟着走了。不久之后她就回来了。她开始跟我说话,林西,如果我们之间只有一个人能出去的话,你出去吧!
我看着她,李子,你告诉我,你怎么会这样问?
她只是说,你答应我,如果我们俩只能出去一个的话,你出去。
可是,你怎么办?我忐忑得问。我忽然就想起了宿命这个词,这是宿命,宿命让我跟小丫头只能有一个自由。
我?以后再说吧。然后她就再次回到不愿意说话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