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芸报之一笑,“师父,有你在的地方,我都不怕。”
一场阴谋在他眼皮底下发生,却无力阻止,于陆茗来说,才是最大的煎熬,但愿此事最终能如他所预料般结尾。
刽子手将第一刀落在李云彰的肩头,熟练的技艺薄薄一削,便掉下一块鲜红的皮肉。鲜血流在那一袂布帛上,与之融为一色,颜色更是触目惊心。
第二刀刚要落下,一袭鲜红嫁衣的萧柔颂便出现在众人眼前,且步履稳健,神色如常。针娘惊呼道,“姑姑!”
“针儿,谢谢你为姑姑做的一切,若你心中仍感念姑姑对你幼时的教养,就不要阻拦姑姑近日要做的一切。”她提着一只酒壶,两只杯盏走上邢台,斟了满满一杯酒递出,“云彰,你还欠我一个婚礼,怎么可以就这样撒手而去。”
李云彰笑着接过杯盏,“柔儿,谢谢你还愿意做我的妻子。”
两人交杯尽饮,双双携手对着三王神庙拜了天地,四目相对,仿若世间独有她俩,时间停滞。
在最欢欣的时刻,红衣嫁娘倏地掏出了袖中软剑,当众人皆以为她要手刃仇人时,她却将长剑对准了自己的咽喉,向神庙前的长老会高呼,“蚩尤先族在上,罪民萧柔颂妄信邪术,残害同族皆是一人所为,罪大恶极,今日,罪民甘愿自裁,请众长老为巫王正名,还他清白!”
“姑姑!”
当针娘想上前时,已阻拦不及,在这一刻,萧柔颂无疑成了李云彰心中最美的女人,不论过往两人间是真情还是假意,从此,他的心里再也去不掉属于她的印记了。
“柔儿……”
针娘恶狠狠地将他从姑姑身边推开,“你这个畜生,你害了我姑姑一次还不够,为什么还不放过她!”
萧柔颂使劲最后一分气力摇头,“针儿,我不怨他……你过来,我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同你交待。”她气若游丝地耳语了一句,便闭目而去,面容无比和稳安详,似睡着了一般模样。
“姑姑!”
针娘煞时红了双眼,提起软剑就向李云彰刺去,剑锋即将没入他心口时却被陆茗一把折扇打落,“针娘,你想让你姑姑死不瞑目吗?”
“是他害了姑姑,他应该去地下向姑姑赔罪!”
陆茗睨了眼身旁悲哀的男人,“针娘,你根本不懂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有时候,惩罚一个人,并不需要取他的性命,反而留下来,才是最痛苦的。”
李云彰苦笑着走下邢台,他虽然活着,只是这一生余下的日子里,恐怕都只能似行尸走肉一般游走世间了。
当陆茗看着血泊中萧柔颂的尸身时,心中陡然生出了一丝恐惧,疾步走向长老群中的徒儿。
芸芸本非伤春悲秋之人,只是见到这一幕,眼中不自觉沁了满满的泪水,就如同自己亲身经历的一样。胸口的疼痛霎时加剧,待陆茗赶至身旁时,她已痛得快要失去知觉,嘴边不断有鲜血溢出,染在他的袍角上,陆茗从未像此刻般伤心懊恼,自己千算万算,却没有料到萧柔颂会这样的刚烈决绝,她一死,同蛊所系的芸芸又如何独活。
“师父,你还是骗了我,我就要不成了是不是?”
陆茗紧拥着她,似乎这样就能抓住她渐渐流失的生命,“不会的,师父是神医,我不会让你有事!”
芸芸吃力地攀上他的脖颈,“师父,我想回家了……以后你有了新的徒儿,一定不要凶她了,她会很难过很难过……”
“你要是敢睡,师父日后一定让你的师弟师妹们每天背书,关小黑屋。”
看着两人温情脉脉的样子,萧针娘心头越发恼恨,直想傅芸芸就此睡去,永远不要醒来。
陆茗将她抱回慕芸小筑后,将毕生所纂的书册典籍悉数扔出,就要付之一炬时被阿萝拦住,“恩公,你这是在干什么!”
“这些无用之物救不了芸儿,留下来又有何用!”
“谁说芸芸没救了,种了同心蛊之人,若有一方死去,那另一方也只会呈假死状态,你枉为神医,还未救治,便要放弃吗!”
陆茗眸中忽地恢复了神采,匆忙抱起满地书册,直奔药室。
七日后,圣巫女重新洗牌大选,经长老会决议,石阿萝成为了苗寨最年轻的巫王。从头至尾都未出现的萧针娘一改往日沉闷之风,身着淡紫色的汉家衣裙出现在慕芸小筑前……
适逢阿萝加冕归来,见着她便来气,“萧针娘!青天白日的,你又想来这里耍什么诡计!”
看着她身后随侍的八名准巫女,针娘有些泛酸,“巫王好大的排场啊,难道这慕芸小筑里所住的人只有你巫王可以探望,旁人就慰问不得了么?”
“我看你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阿萝继任巫王之位后不怒自威,说话也气势十足。
“哼,恐怕一会儿你要求着我进去了。”言罢她托起紫檀木盒高呼,“陆先生,针娘给傅姑娘送解药来了!”
阿萝拦住她的去路,“你胡说,萧大哥早已告诉我真相了,你根本就没有同心蛊的解药!别想在这儿骗人!”
“不错,从前我是没有,可姑姑临终前将解除此蛊的方法告诉了我,难道,你不想救自己的好姐妹了么?”
陆茗一脸疲态地开了中门,“别吵了,带解药进来吧。”
萧针娘捧着木盒,趾高气扬,“陆先生,这里是傅姑娘的解药,不过要想我为她解毒,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好!”
阿萝急道,“恩公,你都不问是什么条件,怎么就随便答应她了!”
他神思默默,“只要她能让芸芸醒过来,不论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针娘睨了她一眼,“巫王不必多虑,我所说的条件不过是……想让陆先生收我为徒,做她傅芸芸的师姐罢了。”末了将木盒抛向阿萝,“熬煮成汤,让傅芸芸服下,不出一个时辰,她就能醒过来了。”
阿萝不放心地打开木盒,想要先检查药品,可看到内里的东西时,吓得险些将木盒失手摔落。
“这是什么鬼东西,哪有这种解药的!”
针娘愠怒道,“什么鬼东西?这是我姑姑的心!你以为解除同心蛊是件容易的事吗?要不是姑姑留有遗言,说什么我也不会亲手剜出她的心来救傅芸芸!”
“我……对不起啊针娘,是我错怪你了。”
“巫王的道歉,我一介贱民可受不起,这药你们若是不要,我就拿走了!”
陆茗蓦地伸出手将她拽回,“针娘,谢谢你。”
看着他平和的双目,针娘祈盼道,“我现在知道错了,也想明白了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我不会再有奢念了,你还愿意像从前一样,把我当朋友吗?哦不,是好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