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两军对峙,城池告急,但为着百姓生计,没到那万不得已的关头,苍原城还是允许老百姓进出城门的,只不过检查的极其严格。
此时,苏月笙几人便不得已的排在了入城等待检查的浩荡长龙的尾端。
在看到苍原城头的那一刻,苏月笙便跳下了马车,改为步行。
紫衣担忧的看着她的面色,害怕她一时冲动做出什么动作,如今就她们两人,入了这虎口狼穴,一旦有异变,只有被人粉身碎骨的份儿。
她之所以如此紧张苏月笙的表情,是因为紫衣知道,这里,便是苏将军当年被悬挂首级的城池。
楚国将其首级挂在城池上三天,这还不算完,又将之焚烧,挫骨扬灰,洒在了这城门口——让每一个进出此地的人践踏!
想到此,紫衣眼睛一酸,下意识的抓紧苏月笙的手臂,害怕她一个承受不住,突然暴起,又或是一个神色不妥被人看出了端倪。
怎知苏月笙也只是初见的那一刹那精神恍惚,随即便恢复了正常,她甚至对紫衣淡淡一笑:“无妨。”
表情平静的无可挑剔,就连脚下随着队伍往前移动的步子,都是那般稳重。
看着她一步步,如此平稳的走在洒有父亲受尽折辱的骨灰地面上,神情如亘古的深潭一般平静,无波。
紫衣的心猛的一抽,却觉得这样的宫主更让人心疼。
前面盘查的仔细,队伍行进的慢,等到她们这里,已是夜幕降临时分,城门又该关闭了。
眼见着守卫头头使了个眼色,守卫们就要收队回城关门。
苏月笙抢先一步上前,作揖陪着笑:“大人,区区游学在外数年未归,家中老母思儿心切,如今她老人家身染重病,性命已是危在旦夕,只等着见区区最后一面,还请大人网开一面,放区区进城回家探望。”
说着,还做出一副可怜抹泪的文弱书生模样。
“你家住何处?”
“区区家住德喜街,三横巷子,大脖子柳树下第一间,桂纪绸缎庄对面即是。”
那队长眼睛余光瞥了瞥眼前这个身材瘦弱的书生,虽然天冷穿的厚实,却也更加显得身姿单薄,经不起风霜,清秀的长相,神情诚挚,不似作假,而且她口中所指的地址也却有其实,不免斥责道:“既是你母亲在家,你又为何数年不归,徒留她一个老人家?而且还是挑这么一个节骨眼……”
说到后面,他眸色深了深,不免留了个心眼,又仔细打量了一番苏月笙和身后紧跟着的丫头,那丫头倒不及主子那般清秀,她相貌极其平庸,甚至都有点丑,有点笨拙。
酸秀才,笨丫头,这么一个搭配。
“大人,您有所不知,”苏月笙声情并茂,“这两年天下间战乱不断,区区手无缚鸡之力,几次也是死里逃生,终得回归,却又得来家母重病的消息,这世上最心痛的事情莫过于子欲养而亲不待,区区一腔孝心便要付诸沧海东流,区区之孝心可鉴日月,天地可表,区区……”
“停!”
那队长也耐不得同她这么一个酸儒多废话,但听她这话中的意思,也让他想起了自己家中的母亲,多少有了几分共鸣,当即打断了她继续酸腐下去,挥手让属下的士兵给他们检查搜身。
见有人不客气的在自己身上一阵子摩挲,苏月笙版酸秀才极其不配合的胡乱拍开四只熊爪子,气愤的跳着脚嘟囔道:“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士可杀不可辱……区区读的是圣贤书,区区行得起坐得直,尔等……”
“罗里吧唧的!”她身后一个士兵实在受不了她这般酸腐至极的磨牙,一个巴掌很是不耐的朝她拍去。
本是青年壮汉子使的八九分的力气,这一巴掌,足足将苏月笙这个瘦弱的书生给拍到了地上,毫不意外的一个屁股蹲儿栽到了地上。
“公子,你没事吧!”紫衣恰到好处的担忧惶恐的上去搀扶。
“哎哟!”酸儒苏月笙一把甩开紫衣的衣摆,作势要起来同几个士兵理论:“尔等怎能这样,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欺负区区一个读圣贤书的学士,有辱斯文,着实有辱斯文,区区要和你们理论,区区……”
她捋着袖子就要去理论,话刚说到一半,却见那个队长已经非常不耐烦的对着手下挥了挥手。
她正陈词激昂的发表着血泪控诉,身子一轻,就被人给架起往城内赶。
“尔等不能这样,区区要与你们理论,区区……”
一直被紫衣作势虚拦着进了城转了个街道,苏月笙才停下了嘴里的唠叨。
她看了一眼城门的方向,那晶亮如同琥珀的眸色一转,先前那一副迂腐不可及的酸儒模样转瞬不见。
她转身,迎着瑟瑟的风前行,如玉的身姿似是在这逐渐昏暗的天色里笼罩着一层迫人的光华。
此刻脸上的表情,是冰冻三尺的孤寒。
“公子,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从马车上取回行李包裹,紫衣开口询问。
“德喜街,三横巷子,大脖子柳树下第一间,桂纪绸缎庄对面。”
“咦?”紫衣愣了愣,“还真有这个地方?”
“自然,不然如何能骗得过他们。”
“那我们去那里干嘛?”
闻言,苏月笙无奈的叹了口气,暗想紫衣这丫头何时变的比十万个为什么还多为什么?
迎面给了她一记爆栗,苏月笙嗔怪道:“臭丫头,玩的忘乎所以,连你云汐姐姐都忘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