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扯了扯芳仪，她已经完全石化，被突如其来的事实震惊得体无完肤。
“我不清楚她是怎么蛊惑你的……现在，你还认为她是你的知己么？”
芳仪放大的瞳孔中写满了恐惧，嘴里喃喃自语，“六嫂……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如此待她，她却要害我的夫君，害我六哥……难道人心不是肉长的么？”
“我们先回去，大哥现在在哪儿？你先稳住他，千万不要冲动。我回宫看看情况。”
芳仪猛的惊醒，“林大哥在你来之前就进宫了……”
这下坏事了，要是冯延巳硬是给大哥扣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该怎么办。
我拉着芳仪一路狂奔至东宫，希望还来得及。冯延巳这次是有备而来，从嘉难免会被他的谗言所迷惑，是人总会有弱点，万一从嘉听信了他的话，大哥又不是个能言善辩的人，岂不是有苦说不出。
“从嘉……”我气喘吁吁的闯进了东宫。冯延巳俯身给我请安，眼角却满是嘲讽的笑意。林仁肇跪在殿中央，脸色苍白的看着我跟芳仪，张口想说什么，又生生咽下。从嘉双眉紧锁，眼中隐忍着怒意，愤懑的目光像是要将林仁肇撕碎。
还是晚了。
冯延巳起身转向从嘉，“太子殿下，老臣所言句句属实，如有半句欺瞒，臣不得好死。”
“冯大人，继续讲。”从嘉缓缓开口，声音远远的传来，好陌生。
“在军营的时候，林将军曾经还轻薄过娘娘，对娘娘有过非分之想。他替娘娘挡箭，娘娘为他采药，失足落崖，差点丢了性命。后来娘娘回了相府，林将军曾带娘娘流连于秦淮河畔烟柳之地，当娘娘准备进宫选妃的时候林将军夜闯娘娘闺房妄图将娘娘劫走，与娘娘私奔……”
“够了！”从嘉怒喝一声，冯延巳低垂着头，“林将军的这些事迹早已流传于街坊，若不是臣偶然间听说了，还会一直轻信林将军是个正人君子。”
林仁肇紧闭着薄唇，不吭声。冯延巳的确没有歪曲事实。
从嘉双手颤抖着，背对着我。
好你个窅娘，居然一直都在监视我！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对我有如此大的仇恨？
从嘉落寞的背影让人看着好心疼，我好想去抱住他，可是现在我有什么资格呢。冯延巳讲的这些事情，我早该告诉从嘉的。大哥一直都是我的大哥，我的知己，我们之间的感情又岂是三言两语就能讲清楚的。
“太子殿下，臣跟娘娘清清白白，若殿下执意相信冯大人所言，臣无话可说。”
“老臣并非恶意诽谤林将军，只是觉得，殿下有必要知道这个真相。”冯延巳得理不饶人，字字句句铿锵有力。
“你们都退下！”从嘉再也不想听见任何有关林仁肇和我的“奸情”，芳仪扶着林仁肇离开了东宫，走过我身边的时候顿了顿，我低着头，不想再惹是非。林仁肇眼里闪过一丝失落，冯延巳幸灾乐祸的俯身退了出去。
我静静的站着，与从嘉只一尺之隔，却仿佛处在两个不同的世界。我伸手想要触摸，他的背影却是如此遥不可及。
他在生气，而且是很生气。我知道他相信我跟大哥之间根本没有什么，他只是在气我没有告诉他我的过往，气我对他有所隐瞒。有关自己妻子的事情，他居然是从别人口中听说，生我的气也是理所应当。
“夫君……对不起……”
我不清楚这已经是我第几次说对不起了。
今晚从嘉没有回瑶光殿，仲宣哭闹得很凶，我抱着他小小的身子，努力扯出微笑。
“母妃，你怎么哭了？”仲宣的小手在我脸上胡乱的抹着，“是谁欺负母妃了？仲宣替母妃去教训他！”
我在他粉嫩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母妃没事，仲宣要快快长大，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母妃也就心安了。”
仲宣挥舞着小拳头，跃跃欲试，“仲宣一定会保护母妃不受任何伤害的！”
我将他搂的更紧了，恨不得将仲宣融入我的身骨，永远都不分开。
这世间，只有母子，才不会有隔阂。
一场大病突入起来，我毫无招架之力，任由病魔折磨。仲宣的病刚好，我却又生病了。
一连几日过去，都未见从嘉回来。兴许他是去了冯惜文那儿，兴许他去找庆奴了……罢了罢了，他还在生我的气，又怎会过来看我。
崇元殿内，金色的龙袍裹着双肩，微微颤抖着，广袖中的双手早已握得“咯吱”响。两道冷冽的目光直直的盯着跪着的女子。
“为什么要这么做？朕让你除去林仁肇，没让你去伤害周蔷！”一声清脆的巨响，窅娘嘴角溢出一丝腥红，赵匡胤一把将她从地上拎起，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朕就不应该收留你这个孽障！”
窅娘娇美的脸上多了几道血印，双脚离地悬在半空，眼中毫无波澜。她轻吐舌尖，将唇边的鲜血舔去，楚楚可怜中又增添了几分妩媚。
“皇上，是你救我于水生火热。我说过，为了成全你的大业，我可以牺牲一切，包括我的身体。”窅娘嘴角微微扬起，轻扯着裙摆，露出腿上狰狞的伤疤，赵匡胤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这是我应该做的，皇上不必为我难过。窅娘的命是皇上给的，身体也就是皇上的，心甘情愿的成为皇上的一颗棋子。我不求能陪伴左右，但求能为皇上做点事情，问心无愧。倘若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窅娘还是会这么做，绝不手下留情，为皇上斩草除根。”窅娘白皙的双手搭在赵匡胤手上，沿着臂膀伸入袖中，指腹摩挲着结实的臂弯，“你让我杀了李弘冀，我办到了，不惜牺牲自己的名节。让我毁了林仁肇，我也照做了。我费尽心思的想要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可皇上你呢……她周蔷在你心中当真就这么重要么？还是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她心里只有李从嘉！皇上怎么能妇人之仁？难道你要为了一个周蔷放弃整个天下？”
“住口！”赵匡胤将窅娘摔在地上，反手就是一掌，重重的落在窅娘的腹上，“朕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说三道四！朕想要得到的东西，他人休想觊觎半分！”
赵匡胤甩袖坐上龙椅，剑眉倒竖，他万万没有想到窅娘会做得如此决绝。
她说的没错，要成就大事，必须得心狠手辣。帝王无情，并不是他天生冷血，这都是被逼无奈。一个人的心就只有这么大，他要胸怀天下，又岂能儿女情长？
可是，周蔷……
赵匡胤抿着薄唇，冷冷的瞥了眼窅娘。周蔷是个例外，她是属于他的，整个天下只有他能够伤害她！
“朕命你去保护周蔷，其他人随你折腾，但她不行！”赵匡胤冷哼一声，俊秀的眉毛皱成一个川字，“朕要得到一个完整的她，而不是一具行尸走肉！”
窅娘怔怔的看着赵匡胤，她不敢相信，他居然会为了一个敌国的太子妃乱了阵脚，他可是天之骄子啊，怎么能毁在一个女人手上！她辛辛苦苦不惜出卖色相与人交易，为他上刀山下火海，他却丝毫不怜惜。而那个周蔷一心想要杀他，他却对她心疼得紧，不忍伤她分毫！凭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