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落倒还没想到他还真知道,正在这时,张大嫂端了个掉漆的托盘从里头掀了帘子出来,将那托盘放在了八仙桌上,托盘上头是一个白底青花的茶壶,和几个有些缺口的茶杯,那茶壶的把也是断掉的,又用两股麻绳拧了穿着。
张大嫂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们家常也不喝茶,也喝不起,就喝点水,今儿,贵人们来,我就泡了点茶,只是委屈了您们,这有点破,您将就着喝。”说着,奉了一杯给落落。
落落没有一丝犹豫地接了过来,虽然那杯子有豁口,但她还是像没看见一样,端到了嘴边,喝了几口,笑道,“大嫂家的井水真是甘甜。”
张大嫂还怕落落嫌弃,正揪着围裙忐忑不安呢,听见落落这么说,松了口气,“姑娘真真是慧眼,也生得好口,这可不是井水,我这井水是这城里出了名的甜水井,最是好喝呢。”
穆赫哲几人也各得了张大哥奉过的有着各种形状各种豁口的茶杯,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像没事人一样喝茶的落落,然后都看着自己手里的杯子,半晌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似乎手中端的是那毒药一般。
落落瞧见几人的模样,肚子里笑了半天,这才装作好奇的样子,问道,“几位,怎么了?快常常大嫂家的这甜水井的井水泡的茶,真是香呢,我觉得就很好,你们喝喝看。”
穆赫哲等人又去看连海,连海端起手中的残破的杯子,就像端着一杯上好的定窑盖碗冲泡的大红袍一样,非常享受地喝了几口,还细细地品着,然后才点头,似乎在赞同落落的话,认为这水极甜。
穆赫哲几人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对着落落探询的眼神,三人不得已,只好皱着眉头,像喝药一般,将自己的嘴唇放在这杯子里最最好看最最整齐的某一个地方,闭了眼,像喝毒药一般死命地吞了两口茶,当然也尝不出什么味道,只听见那水咕咚一声落到了肚子里,这才敢睁开眼来,看着自己手中的杯子。
穆赫行平日里对这最是讲究,此刻吞了那两口水之后,连忙像扔烫手的山芋一般,将手中的杯子咣当一声扔到了自己身旁的桌上,还心有余悸地看着那洒的满是茶水的桌子和杯子,似乎那是什么咬人致命的毒蛇一般。
落落不由沉了脸,口气不佳地问道,“四公子这是怎么了?难道这茶里有毒?我可是觉得这茶甘甜可口,醇香至极呢。”
穆赫行看着落落,脸色一阵白一阵红,“这……这哪里是茶?这怎么能喝,你也……”
不等他把话说完,落落立刻冷冷地说道,“这茶怎么了,这就是你穆家的子民们上等的茶,是他们用开招待贵宾的茶,他们平日里还喝不到这个呢,怎么了,你以为,张大哥他们这样的,该喝什么茶?大红袍?龙井?碧螺春?还是毛尖、铁观音?”
穆赫行脸涨得通红,“这样的,就是我们府上的看门的,都喝不来,这哪里是茶?这……”
落落的脸色更加阴沉,“哦?贵府的看门的喝的茶都比我喝的这个茶好?呵呵,那我不得不说,你们穆家,穆家府上,真是,富贵滔天呢!您说呢,大公子?”落落说着又将目光向那一直不曾说话的穆赫哲看去。
这个穆赫行,就是个典型的二世祖,纨绔,根本不懂民生,不懂进退,简直就是个心智极其不成熟的贵公子,落落懒得跟他多讲,只望向那穆赫哲,看看他要做何反应。
穆赫哲很好地掩饰了自己心中的不虞,抬起头,温和地说道,“公主说的是,在下受教了,这茶,让在下喝出了许多味道,的确是好茶。”
这个穆赫哲不愧是大哥,就是比那个穆赫行要聪明多了,也识时务多了,落落点点头,又看向穆赫慎,正好碰上穆赫慎看过来的眼神,落落便也问道,“不知三公子可喜欢喝这茶?”
穆赫慎点头,“能让张大哥和大嫂如此引以为傲的甜井水泡出来的茶,果然味道非同一般,公主说的,也让在下受教了。”
张大哥和张大嫂在一边听见几人的对话,都惊得呆住了,怎么,眼前的这个高贵美丽又和蔼可亲的女子竟然是公主吗?
二人赶紧跪了下来,叩头道,“小民(民妇)不知道是公主驾到,还请恕罪!”
落落上前扶起二人,“不知者不罪,何况,我们原就是认得的朋友,哪里来的罪,什么公主,也不过是和你们一样的人罢了,快起来吧。”
张大哥和张大嫂这才战战兢兢地起身了,也不敢坐,就站在一边,落落也不好再勉强他们,心里只恼那穆赫哲和穆赫慎兄弟,干吗点出自己的身份,这下搞得别人都不敢说话了。
落落还是温和地问道,“张大哥刚才说你家有个亲戚在边关的队伍里头?”
张大哥知道了落落的身份,这会儿吓得还没恢复正常,抖索着半天说不出话来,还是张大嫂满怀歉意地说道,“公主莫怪,民妇当家的就是这么个人,还是民妇来说吧,是有这么个亲戚,听他家里人说,边关的战事怕是很有些吃紧呢。”
“嗯,是有这么回事的。”落落点头,心情沉重地说道,“大嫂可知道前线的将士们已经快要断粮了,没有吃的东西吗?”
张大嫂非常惊讶,“还有这回事?民妇可是一点都不知道呢,那可怎么好呢?人要是不吃饭,哪来的力气干活啊,更别说是打仗了。”
落落望向穆家的几个兄弟,“连张大嫂都能想到的问题,可是我们这些所谓的上位者却是漠然无视,任由边关将士苦苦支撑,真是人心凉薄啊。”
穆赫哲苦笑着说道,“公主,家父也是无奈,无奈啊。”
“哼,无奈?”落落嗤道,转过头来又温和地问张大嫂道,“大嫂,我就是朝廷派来给边关将士征粮的,我看你们铺子生意还不错,想跟你买点粮食,你看看如何?”
张大嫂连忙摆手,“公主这可是太折杀我们这些人了,莫说是买,就是送,我们也应该送粮给那些个打仗的兵哥儿啊,他们可也都是人生父母养的,也是在保护咱们,您说是不是?哪有那黑心肝的人,有粮食也不肯送去给他们吃吗?”张大嫂义愤填膺,凛然正气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