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压下心底微微汹涌的情绪,努力回到刚才的思路:“这件事,你觉得会是谁的手笔?”
宸萧王沉吟半晌,才淡淡开口:“现在的线索,都指向了长孙府。”
我默然不语。
当年的病弱少年,两年的朝夕相处倾心以待,一次的锥心背叛生死一线,如今,竟已走到势不两立你死我活的地步了么?
我抬头,直直的望进宸萧王带着几丝怜惜的眼眸:“我有两个问题想问你,但我只问一遍,你若能答,我就敢信,你若答不了,就保持沉默,但只别欺骗我,可以么?”
听完我的话,宸萧王的神情变得郑重,虽然依旧风轻云淡的语气,但却带着一言九鼎的坚定:“我允你。”
我依旧直直的望着他:“第一个问题,你会不会为了达到你的目的,让我做一枚弃子?”
——我早已看透,身处此处,怎能不做几回棋子?与宸萧王这样身份地位的人在一起,我不介意做几回棋子,但我不能容忍做弃子,因为那意味着赤。裸。裸的背叛。
对这个世界的信心是轩辕慕殇用他的舍身相救找回来的,我不想再失去。但我也不能为了不值得的人的背叛,就不敢再去相信别人。一个人如果失去信任的能力,那该是件多么可悲的事情?
宸萧王抿了抿薄唇,单手作立誓状,一字一顿道:“我轩辕慕轩在此立誓,无论何时何地,绝不会舍你于不顾,利用你,背叛你。否则,不见容于天地。”
我本来很是严肃的心情,被他的庄重震撼的反倒有些轻松了,不由得莞尔一笑:“如是最好。”
“第二个问题?”
想到第二个问题,我的心情又微微沉重了些:“你,志在何处?”九五之尊之位,你可想要?
谁知听到这个问题,宸萧王的表情竟变得有些迷茫:“志在何处?”
我讶然:“不要告诉我你不曾想过。”
谁知宸萧王竟是默默点了点头,随即又解释道:“我自小由舅舅抚养长大,舅舅无子无女,慕轩宫的一切注定要我继承,因此从小练就百家武艺,只因慕轩宫的宫主必须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且有一处之长。身为皇子,又接受了繁琐的皇子教育,虽不曾与兄弟姐妹一处念书,然身为皇子所需学的,我一样不曾落下。又因不在深宫,免了不少世俗应酬,虽然我所学更多,却是不落于人后。”
没想到一个问题竟换来宸萧王近乎推心置腹的叙述,这类似在现代的时候两个好朋友一起讲述童年的故事的氛围,让我一时忘了自己此刻被推上风口浪尖的处境,忍不住插问嘴:“难道你活到现在,就没做过你自己想做的事,全凭你舅舅与你父皇的安排么?”
——简直难以置信啊!这个在我眼中厉害的不似凡人的男子,居然一直没什么确定的目标,却还能活得这么出彩?果然天之骄子都不会活得平庸么?
宸萧王很认真的想了想,微笑道:“说起来,确实如此。我这一生,似乎总在别人的安排里行走,要么就是像如今一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却几乎不曾主动要去做什么事过。若正要问我志在何处,我不过想自在的活着罢了。”
我沉默。
处在宸萧王这个位置,若是不登九五之尊之位,怕是难以见容于新君,毕竟嫡子的身份加上慕轩宫的势力,哪位帝王能有如此度量?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鼾睡!
然而登上九五之位,却哪里还能有真正的自在可言?一言一行都要记录史册,天底下最至高无上的权力,伴随而来的也是天底下最大的束缚羁绊。
“但是,”宸萧王的眸中忽然闪过一抹坚定,“无论如何我也不可能做任人宰割的羔羊,连想护的人都护不住。”
——这样……么?那便是,要那个位置了吧?九五之尊,三宫六院。那我与他是不可能的了。
——什么什么什么?我在想什么啊?我与他本就是一场互惠的交易罢了,哪里来的可能不可能?!
这个突来的想法让我的脸变得火辣辣的烫,嗷嗷,云夕颜啊云夕颜,这个时候你居然开始作花痴梦了?!
正当我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愤难当时,宸萧王冰凉的手指轻触我的额头:“无惜,你怎么了?脸这样红,连额头也有些烫,莫不是受了风寒?”
“……”打死我我也不会告诉你的!打不死我就更不会告诉你了!
“额,那个,想容妈妈看来是在轩辕辰若手上了,那如今我们该怎么办?”我有些不太高明的转移了话题,虽然那两个问题从我的严肃开始在我的窘迫里结束,但我所要的答案已经有了。
眼前这个男人许诺不会做第二个轩辕辰若,我愿意相信他。而既然他似乎不得不志在皇位,那么在我们还是战友的时候,我就会倾力助他,所以现在,解决这件事就是当务之急。
因为若是一个不慎,怕是会毁掉宸萧王一直十分良好的对外形象了。
“这个不急,那老鸨怕是要做最后的杀手锏,我已经派出慕轩宫的人去四处查探那老鸨的下落了,一旦找到人,若不能带出来,就地格杀也是无妨。没有人证,流言也不过是流言罢了。”
虽然知道身处高位的人手中哪能没有几条人命,但是在听到宸萧王风轻云淡的说出“就地格杀”的时候,我还是不自觉的颤了一下。
忽然有些凄凉的想,是不是在轩辕辰若的眼中,我也已经是可以就地格杀的人了?
——也罢,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若是心软,只能赴死。
可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啊,我怕是依旧会下不去手吧……
仿佛察觉到我的抑郁,宸萧王很体贴的不再继续讲述细节部署:“这件事你且宽心,总归翻不了天的。”
确实如宸萧王所言没能翻得了天,却没料到最后我还要直面这件事情,并且是在那样一个场合。
虽然宸萧王已是有所应对,却还是没有料到轩辕辰若竟是会不管不顾的选择这样的做法。
翌日,常帝共收到三十余本参奏宸萧王迎娶风尘女子为侧妃的奏折,要求常帝废除宸萧王侧妃颜氏侧妃之位,贬为侍妾,玉牒除名,而宸萧王欺君罔上,应当论罪,以儆效尤。
当然,宸萧王的拥护者们也纷纷上折,认为民间的不实传言中伤宸萧王及宁妃。众所周知宁妃乃是浅城人士,父母皆亡,但如今还是有几个邻居在世,当时宸萧王迎娶侧妃之前内务府的人亦是核实过的,而如今竟是仅凭一张画像与民间传言就认定宁妃是风尘女子,实在是对皇室的大不敬,应着刑部彻查此事,抓出罪魁祸首议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