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听到常帝的回答,虽然常帝的呼吸有些微弱,但是却很平稳,显然,常帝不是睡着了,便是陷入昏迷。
但是渐渐地,常帝微弱的呼吸开始变得紊乱急促,难道是,梦魇发作了,又在梦见自己此生最痛苦的事?!
“陛下?”刘贵妃冷漠的声音里隐含着一丝担忧,我都能隔着一堵墙感觉到常帝的不安,刘贵妃此刻就在常帝床前,自然能将常帝的表情与反应全部收入眼中。
——但是她不是恨常帝恨到要下这种毒吗?为何现在又似乎有些担忧?或者连她自己也不曾察觉到这担忧?
“阿颜……阿颜……”隔着墙传来常帝低低的呼唤声,却声声哀切,“阿颜,不要走,我错了,我不该……你不要气我,不要走好不好……”
——阿颜?!能让常帝念念不忘的人……宸顾皇后似乎是叫……萧颜?!
不要走……难道常帝这一生最痛苦的事,就是宸顾皇后英年早逝?虽然最为一个帝王,最要不得的就是痴情,但是不知为何,此刻我心中却被常帝的这份深情所深深动容。
所以,他才会二十多年都不曾发现刘贵妃的异样吧?因为他的心里只有宸顾皇后一个女人,又怎么会在意其他女人的心思?
我忽然想到,其实常帝一共只有六子二女,再去掉薨逝的先太子和早夭的五皇子,常帝现在只有轩辕慕桀、轩辕慕楚、轩辕慕轩、轩辕慕殇四个儿子,也就是说,宸顾皇后薨逝之后,常帝再也没有子女出世过!
“阿颜?阿颜?哈哈……陛下,你只会在那个女人面前放下帝王之尊,自称‘我’,”刘贵妃低低的笑了起来,慢慢的越笑越放肆,但那笑容里包含了太明显的心酸,“陛下,为什么你心里只有那个女人?她有什么好,值得你念念不忘二十多年?这些年分明都是我陪在你身边,可是你却看不到我!你生生把我和黎哥哥分开,眼中却始终没有我,叫我如何不恨你,如何不恨你?!”
我有些迷糊了。到底刘贵妃是因为常帝拆散了她和她的情人才恨常帝,还是因为常帝拆散了她和她的情人,却还不爱她而生气?
——或者说刘贵妃现在,其实是爱常帝的吧?若是没有爱,哪里会这样恨?
爱与恨啊,如何说得清楚?却不知他日常帝真的驾崩,刘贵妃心中又会是怎样的感受?
“你只爱她是不是?你的眼里梦里只有她是不是?”刘贵妃的声音有些咬牙切齿,“那你就去见她吧,马上你就可以去见她了!而我的儿子会登上皇位,让你和她的儿子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到时你们一家三口便在地下相见吧!”
刘贵妃话音落下之后,屋子里传来了一阵优雅却有些凌乱的脚步声。片刻之后,消失在夜幕中。
黑衣人与我又在角落里站了会儿,确定隔壁屋子里只有常帝一人了,黑衣人才对着我做了个跟上他的手势,于是我与他一起悄悄进入了常帝的寝殿。
常帝的寝殿很大,脸色发白的常帝躺在一片明黄的龙床之上,我随着黑衣人走进龙床,这才发现常帝神色憔悴,额头上皆是一圈冷汗。
那黑衣人走到常帝面前,掏出一根银针,朝着常帝的某个穴道插了进去,慢慢的,常帝闷哼一声,转醒过来。
迷蒙的双眼渐渐聚焦,我站在床边,看到常帝眼角似乎有微微的泪光。
常帝的眼神终于渐渐清明,在他的目光捕捉到我的眼睛的一瞬间,他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狂喜,几乎一个鲤鱼打挺的坐了起来,拉住我的手,欣喜的喊道:“阿颜,阿颜?你回来了?你来接我了吗?”
我被吓了一跳,这才想起来自己的眼睛与宸顾皇后如出一辙,大概常帝一时迷糊,认错了人。
黑衣人显然知道其中的缘由,不动声色的唤道:“陛下,属下幸不辱命,将宁妃娘娘救了出来。”
常帝眸中的光彩一暗:“宁妃?”手倏地放开,整个人无力的倒回到床上,“原来是轩儿的宁妃,倒是朕失态了。”
我忙朝着常帝行了一礼:“陛下万安。”
常帝凄凉一笑:“万安什么呢,本想着自己能解决刘妃的事,这才遣了轩儿出去,好让他避开这风口浪尖,谁知刘妃和刘氏一族经营了二十多年,竟然实力如此雄厚。是朕疏忽了啊,当刘妃到底不过是贵妃,刘氏并非后族,却忘记宫外的人只怕早就拿刘妃当皇后看了!”
常帝一开口竟然是在检讨自己的轻敌,而原来他让轩辕慕轩去查案,并不是如轩辕慕轩所想,而是想让轩辕慕轩避开这一波风口浪尖!不得不说,常帝对轩辕慕轩,确实是一片慈父之心!确实,在众多皇子皇孙之中,这时候留在轩城最危险的,就只有轩辕慕轩了。谁叫他实力最雄厚,又最得常帝喜爱,若是没有避开,说不定此刻刘氏一族和轩辕慕楚已然向他发难!
“陛下,智者千虑尚且还有一失,刘氏一族的经营,自然是暗地里进行,陛下未曾察觉,也并非陛下之过,还请陛下不要太过自责才是。”
常帝转头看着我,因刚才而错认的尴尬之色已经没有了:“你这孩子,倒也是个有见识的,不像有些官家小姐,一味只知争风吃醋捧高踩低,难怪轩儿如此喜爱你。”
我低下头,脸微微泛红:“陛下谬赞了,儿臣不敢当。”
常帝突然慈爱的笑了笑:“既然自称‘儿臣’,又何必叫朕‘陛下’?该叫‘父皇’才是。”
我微微一愣,父皇?
“可是,儿臣只是王爷的侧妃,按礼是不能……”
常帝打断我的话:“知子莫若父,轩儿对你如何,朕如何不知?本以为你来历不明,最多不过小家碧玉,仗着年轻貌美,才得轩儿喜爱,最近才知道一些你做的事,始知你除了差个娘家,什么都比别人要强些。看了刘妃一族所作所为,再想想历朝历代后族乱政的事,才明白皇后出身名门,对皇族来说未必是好事。”
常帝的话说到这里,我都有些听不下去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暗示因为刘氏一族今次谋逆犯上之事,让他觉得轩辕慕轩以后就算扶我为后,他也是会同意的?难道他救我出来,就是为了说这个?可是……就算是皇后又如何,不过是帮皇帝打理家室,再管里小老婆,跟拉皮条的比也没好到哪里去!
于是我一脸郑重的点了点头,顺便改了称呼,不管我心里怎么想,总不能跟一个中了剧毒的老人过不去:“父皇所言甚是,自古后族坐大祸害朝政之事屡见不鲜,如汉朝便有吕氏、窦氏二族,皇室尊严一度被外姓人踩在脚下,而唐代武则天更是取而代之,成为女帝之尊,直接改朝换代,”因轩辕王朝的祖先是避唐“安史之乱”才来到此处,五十余年前曾派人回中原暗访过,这些历史自然都是知道的,但我也不敢太往下举,怕超出他们的历史范畴而引来怀疑,毕竟我不知道这个朝代到底知道多少中原的历史,而中原此刻又到底是哪朝哪代那个皇帝临朝,“陛下之忧,确实是所有帝王都该引以为戒的,只是父皇,现下形势危急,刘贵妃她们怕是随时都会发现儿臣不见了,父皇有什么要儿臣去做的,就尽管吩咐,儿臣万死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