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这天中午大概11点多,我正在厕所里埋头苦拉,突然有个人“唰”地把我的蹲位挡板给掀开了,吓得我赶紧拿报纸捂住美臀,定睛一看,居然是黑熊,我大吼:“变态啊你?”黑熊气喘吁吁地说:“不好了,阿姝和三和店的胖妞吵起来了,三和店的人好嚣张,搞得像要打架一样。”我说:“你快把挡板关上,到外面等着我。”
快速结束,没来得及洗手,就拉着黑熊往店面跑,边跑边吩咐他:“等下看我的眼色行事,你立功的机会来了。”同时,在心里面对自己说:“表现的时候到了。”
我跑过去的时候,魑魅魍魉已经在三和公司门口站成一线。
小庄站在那里,又急又气,还上蹿下跳,恨不得把农村婆娘发彪时脱掉裤子撒泼的那一套搬出来,嘴里还连珠炮似的骂些谁也听不懂的土语。阿姝挺起奶子,站在最前面使劲和胖妞对骂。三和的人果然嚣张,连扫帚都拖出来举在手里,看那架势,不把我们公司当牛鬼蛇神横扫掉就不甘心了一样。
胖妞大概骂不过阿姝,就上前一步,想用手指甲去抠阿姝,我蹦到跟前,把胖妞的手反方向一拧,再顺势一推,胖妞就倒退五步,撞在墙壁上,继而像一口大锅般华丽丽地趴在了三和公司门口,我趁机将阿姝揽到身后,阿姝紧靠着我的肩膀钻出脑袋来。
三和公司那帮人就开始躁动,嚷嚷着要动手冲上来,我双手叉腰,扔过去一句狠话:“你们谁敢动手,我就要谁回家尿血!”我那一脚的功力早已传遍电脑城,他们也深谙中华民族“枪打出头鸟”的古训,嚷嚷了好一会就是没人敢第一个出手。黑熊站在我左边,手拿通厕所用的大吸盘呈预备姿势,还时不时拿眼睛瞟我。老彭即使畏缩着也站在了我的右边,手里还拿着把螺丝刀。战斗位置摆好了,我随即镇定下来,面带杀气地竖在那里,用眼神把对面的人挨个冰冻了一遍。
对方怔了一怔,继续骂个不停。我借机巡视一圈,萧哲既令我失望又令我高兴,他躲在店内的一个不显眼的地方,只时不时地露出半边脸来观察这边的动静。
我对三和的人说:“我是个无理不扰人,有理不饶人的人。你们等我先把事情问清楚,好吧?如果是我们公司错了,我赔礼赔钱还道歉鞠躬,如果是你们错了,嘿嘿,那我今天就不会罢休。”我知道那个胖妞不日在三和公司的人缘就不怎么好,三和的人开始热血上头没多想,就要和我们斗,我现在就要让节奏缓一缓。节奏一缓,激情一退去,人就会立即从功利角度重新审视自己的行为。
其实新地和三和起争执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三和仗着自己垄断比较完整的产品线,本来就有点仗势欺人,何况我们两家还挨在一起,三和放个屁新地就臭了,新地打个喷嚏三和就被传染了,格外容易起矛盾。
今天的事情很简单:一个客户站在我们公司和三和公司共享的地盘上迟疑了几秒钟。小庄和胖妞都准备上前拉客。到底还是小庄动作快,一个微笑就把客户勾了进来。胖妞就撒泼了,骂小庄违反规矩,像个狐狸精一样,跑到三和公司门口把客户劫走。那话比较难听,小庄就还口回骂,阿姝闻讯过来帮腔,不顾淑女形象扯开喉咙对骂起来。
我问胖妞:“那客户走到你们公司门口了没?你们公司的门有多大啊?”胖妞还没来得及回口,我就乘势追击:“客户没走到门口,你凭什么骂小庄啊?你真是屁眼大掉心啊!”
保安赶了过来,刘大爷也出现了。
我盯了盯胖妞,朝地上吐了口痰,然后走刘大爷身边准备汇报情况。刘大爷朝我笑着点点头,对我说:“我都看到了,其实刚开始吵架的时候我就巳经在旁边了,我就是要看看那边是怎么凶的,我还要看看你们是怎么做的。”我趁机向他抱怨:“怎么萧哲碰到这种事都不出来啊?”刘大爷鄙夷地说:“拳头不砸在他鸟蛋上,他是不会出来的,他的命比谁的都要紧。”
47.
阿姝现在见我的笑容着实灿烂。有一次刘大爷碰上,不禁顺着她的目光,多看我一眼。
48.
随着我主动出击的力度越来越大,业务的扩展形势喜人。
可是刘大爷仿佛很享受与我与萧哲的这种“3P”关系,因此一面对我鼓励有加,一面和萧哲藕断丝连,继续混沌下去。
这不是我要的结果。他们拖得起,我拖不起,他们只想爬到半山腰,我还想抓紧时间爬到山顶。
我决定先和小卢了结,再来送萧哲一程,像萧哲当初送我一样。
49.
又是周末。
凌晨,我提着手电,把林林喊醒,林林扑到我怀里问:“小朋友,什么事啊?”我说:“跟我走。”林林跟着我,拦部的士,绕上五一大道,过了河,到了沿江大道下车,然后穿过池塘和菜地摸向堕落街,拐上当街的一栋3层楼的楼顶。凌晨的堕落街依然肮脏,但比白天要安静得多,除了遥远的走调的歌声外,就只有几个烧烤摊子上的顾客在喝酒了。林林说:“我们来这干吗啊?”我没回答。斜对面红唇网吧的布帘子突然掀开,走出来一个邋遢无比的人,那个人一摇一晃地走向烧烤摊,买了些烧烤和饮料,又往红唇网吧走。就在进门的时候,和一个白白净净的,学生模样的人刚好在门口撞着了,他的烧烤全掉在了地上,学生点头哈腰说:“对不起,我赔钱给你。”他说:“赔钱就算完吗?鸟你妈妈。”学生说:“请你说话文明点!”
那人推了学生一把,说:“不文明怎么啦?”学生说:“你欺负人是吧?”他把学生逼到墙角,踹了学生一脚,说:“就欺负你怎么着?!”
他们俩大声吵起来,烧烤摊的人纷纷扭过头来起哄,就着啤酒鸡翅,欣赏这起极其普通的治安事件。一群狐朋狗友都跑出来了,对学生说:“我可告诉你,我们和他是一起的。”学生说:“你们是不是一起的关我什么事啊?”他们瞪着眼睛看着学生,想用眼神镇住学生。学生继续说:“一起的怎么啦,一起的就可以欺负人啊!”他们于是一起围住学生,群殴之。学生双手抱头,默不作声,他和他们更加放肆,还有几个染着头发的矮子,嘿嘿笑着,也钻进去如蹦迪般,有模有样地教训起学生来。
白光一闪,学生拔出一把刀就抵在了他脑门上,他的狐朋狗友们见势顿作鸟兽散,有个黄毛连拖鞋都跑掉了。古惑仔的年代早就过去,古惑仔的义气也没了,空留下,古惑仔的发型。
我无声冷笑,捂住林林的嘴,示意林林别出声。
学生表情淡定,一刀就扎进他的大腿,他的惨叫像突然来临的闪电一样,“唰”地点亮了整条堕落街。刚刚在烧烤摊起哄的人一个个给了钱,悄悄走了。
学生捡起地上的书包,背起来,渐行渐远,撂下一句话:“傻逼,玩不起就别玩。”
我看着他,看着离去的刀客,看着林林,看看自己的鼻子,觉得每个人都像可怜的小鸟。
我带着林林又穿过池塘和菜地。
林林扯着我的衣角问:“那个人不是小卢么?”我说:“放心吧,萧哲巳经把他开除好一阵了。”
林林说:“你为什么还要这样?那个人是你找的吧?”
我说:“你还记得,你上次回家被小卢吓到的事吧?还差点打110报警。”
林林说:“那次可能是我看错了,不怪小卢。”
我有些不高兴了:“对的,所以,你这次也看错了。”
50.
回家后,林林怎么也睡不着,于是我就陪她坐着。她把笔记本抱过来,说:“放一首‘庸俗歌’来听听。”
“庸俗歌”是我们给那些写得很嫩,所以被装逼的普罗大众拋弃的歌下的定义,譬如《流星雨》,《老鼠爱大米》,等等。事实上,我和林林都喜欢听,而且喜欢两个人一起听。只是为了避免被邻居鄙视,听的时候我们会把音量调得很小,偷偷地听,偷偷地享受。
这次她放的是中等庸俗的《孤单北半球》,欧得洋傻乎乎地唱着“少了我的怀抱当暧炉你习不习惯……”
林林忽然就哭了。
我看着她,说:“你不喜欢?”
林林摇头,下巴上的眼泪往两边洒落。
我说:“我可记得你害怕的样子。”
我说:“谁吓到了你谁就得流血,这事没道理可讲。”
林林抬起头绝望地看着我,声音哽咽:“苏厉,你非要变成那样的人吗?”
我默默地背转身去。
51.
我多想我是你的那杯茶,温暧,无害,可以捧在手心。林林。可是我停不下来了。我必须成为狼。
遍地丛林。我不能容忍自己被猎食,不要看你一天天黯淡。我想保护你,我想给你你应有的一切。
我们的血不能白流,我们的眼泪也不能白流,所有痛苦记忆绝不能白白湮灭。为我们的这些苦难阅历,我一定要以牙还牙,才能威慑住所有把我们当做猎物的家伙。
林林,你为什么不明白呢。
可是,无论如何,我都决意要沿着这条路走下去了。林林,请一定跟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