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颔了颔首,却没说什么,只将我轻扶起来揽入怀中,取了放在柜上的一碗生血喂我喝完,方道:“这几日你先好好休养,苏戚已经恢复人身,不用你再放血了。”
我仔细将那时回想一遍,诧道:“她已经活过来了么?可我记得还未将肉割下来给她——即便是她有了肉身,不也得饮我七日生血,才能复活的么?”
他看着我道:“原本是这样,但你那日吐出来的血,全被你先前放入她体内的珠子吸了,她体内聚了你那么多血,支撑个七日,并不算多,现下她是活人,也没什么奇怪的。”
我仍疑问:“可那时她的肉身不是还没做好么,又道,七日?我睡了七日?”
他叹了口气:“何止七日,已是两个七日了——”又回味过来:“你说你要割自己的肉给她?”
我干巴眨了眨眼睛,却不敢看他,他裹着我的肩臂一紧,半晌,缓缓松下来:“你没有将这个傻事做成,却有人帮你做了这样的傻事——”将我放回至玉枕上,掖好被子:“睡吧,再睡几日,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我咬了咬唇,欲言又止,他眉头微皱:“还想说什么?”
我咽了咽口水:“葵苍,那样的状况,以后还会有很多次么?”
他蓦然一愣,良久,朝我沉声的:”不会,至多一两次。”
我点了点头,放下心来,又想起的:“那我现在的样子——变回去了么?”
他眉眼有顷刻的哀伤,片刻,又对着我笑道:“自然,同从前一模一样。”
我吁了口气,将被子里的指尖在床上磨了磨,叹出来:“那就好。”
三日后,我已经可以下地,做一些杀棋喂鸟掷骰子的简单活当,并不影响什么。然葵苍依旧将我看得紧,除了永乐客栈我能随便走一走,出了客栈的大门,却是决计不被允许。
三日,我的指甲基本恢复至原先的长度,皮肤上溢出来的黑色毛发,也尽数消失,至于五官扭曲成什么样,我昏迷前并没有那个时间来取个镜子照一照,也许如同葵苍从前讲的,真是个什么怪鸟的模样也未可知,但他三日前的确没有骗我,于这所有的变化中,我的相貌,算还原的最早。
只不过自我醒来,没有见着东莱一面。
我自然不信葵苍说他不告而别之类的鬼话,他既能用自己的血和肉来喂我同一个不相干的苏戚,就绝不是不告而别之人,不告而别这种事,只有我和葵苍做得出。
在东莱虚做过五年的弟子,纵然往事不堪回首,但我对东莱的性格,多少还有些知晓的。
他怕是重伤了罢。
我寻不到东莱,倒没想被阮菱逮了正着。
彼时我正和苏戚商议着如何将白琰引出来,因她再世为人,便是打算应了他那时信上最后的一句,若她肯做他的妻子,他想让她这一生只唱给他一人听。她没单独给任何人唱过戏,想为他唱一曲。
阮菱出现在我的房门前,只颤着声音问了我一句:“师父垂危,你去不去?”
我才倒给苏戚的一杯滚茶,没甚意外的全打个翻,手背上刺痛,却一言不发,怔怔的望着她。
苏戚取了袖间的帕子于我拭手,边道:“宫姑娘且先忙自个儿的——”对着我的手背轻吁了吁:“姑娘若赶不及回来,这里还有葵苍公子照看,我为他唱完那一曲,自然会甘心将心奉上——姑娘,不必挂心。”
我倒是哪里挂心她那心奉不奉的上,什么时候奉上。怔了半晌,总算回过神来,开窍的由着血珀,将我即刻,带回了东莱虚。
我走的急,便忘了那时阮菱还在门外,没同她打一声招呼,教她若以为我是临阵脱逃,倒也算个人才。
可我没时间同她解释,亦等不及与她御剑飞行,然在东莱的房门口站定,却才发现双腿已经软的提不动,更不敢推开近在咫尺的檀棕木门,只讷讷的站着。
身后传来重允诧异的询问:“小——小师妹?”
我没有回头,他却三两步自顾踏上石阶,绕到我面前,朝我打量几番,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真,真的是你,小师妹,阮阮,你还活着?”
我茫然朝他扫了一眼,道:“东莱——他——”
他一怔,反应过来,沉恸道:“师父几日前回来,带着重伤,染的浑身是血,虽意识清晰,但分明已支撑不住——这几日诸位师尊师伯轮换着向师父输送灵力,倒是有些好转,只还十分危险,师尊师伯他们却都精疲力尽——”眼泪落下来:“师父不愿连累众人,今晨已闭了关,道是自己度的了这一关——可我们这么双眼瞧着,师父他又怎好度的了这一关——”
我心中一沉,但假使让我相信东莱就此归墟,我打死也不会相信。强自按压着使自己镇定,然后对着重允:“我去看他,你不要告诉旁人我来过——”反身朝着东莱闭关的方向走去:“若阮菱问起,你实话对她说就是了。”
重允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你真的——是小师妹吗?”
我步子滞了滞,再提起来时道:“不是。”
东莱闭关的地方,在东莱山上首峰的山巅,是整个东莱山灵气最盛之地,我曾在这里做过五年的弟子,却一次也没来过。
虽然这虚上许多有些几百年岁领的师兄弟们也都没去过。
我一步一顿,走的踉跄,像是害怕,又像是在心底默默于自己打气,原本一个时辰的脚程,我用了两个时辰,却还未走到。眼见着天色渐晚,心中一急,唯恐他在这两个时辰中又又什么不测,只得再借血珀之力登上山巅。
青灰色的洞门隔断我的想象,但我晓得,他在那里面,一定难受的厉害。
冬月的东莱城,,不比招瑶,已是冷冬,我走的匆忙,根本无法顾及着装问题,是以现下被冻个结实,是必然。忽忆起堕入苏戚前尘镜的那一夜,寒风冰雨中,也是这样狼狈,但那时有东莱在我旁侧,又替我挡雨,身上确然是冷的,但心不冷——如今,身上冰锥刺骨,心——心却还未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