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想绕了那么大圈子,终是绕的我一颗石头自个儿搬自个儿朝脚上砸了。
魔少他有意耍我,可怜见我一向聪颖机智,楞没在那日发挥出自己的聪颖机智来。
原是颜曦她瞧着同葵苍虽处在一个院落,二人的情愫却没什么长进,反倒葵苍日日要忙于蚩晏的病事。待她倒是好的,但总分让着间距,好比她是一棵兀然植入的景观树,浇水照料周到,比之从一开始手植的树苗就格外生疏,她俨然是身肩着熠然生辉了庭院的重责,却始终不能生辉自个儿的夫君。到现下葵苍对她的称呼,依是殿下殿下,毫无半分亲昵,而她身为魔君之女,在魔界固然呼风唤雨,将是嫁到凡间,倒不想那么高高在上,只想过一过什么是夫唱妇随的凡俗。
她这个凡俗心愿未了,便将主意打到我身上,试图从旁侧推敲开始,然后再个个击破,直到一击重点,俘获葵苍芳心。
叹就叹她一根筋,以为葵苍不大喜欢她,遂以为葵苍讨一讨自小就喜欢的那个妹妹欢心,本着爱屋及乌,葵苍也该对她欢心了。
可是葵苍哪里不喜欢她,她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罢了,我长这样大,从未见葵苍正眼瞧过哪个女子,现今这般正眼瞧她,已是很喜欢她了。
怜她一介公主,偏得这般低声下气,委曲求全,弯子还绕的这样大,着实费心了。
颜曦搬来我院里的西厢,阵仗颇大,前前后后挑进来好些个大红木箱子,侍奉她的两位婢女从日头东升收整到日头西斜,不过收整了十分有一。
她衣裳换的勤,发饰妆容又常常出新,倒十分符合她魔界一向的风云变幻。明月上头,白日里还是一身浅黄褙子的她,已是套了件妃色的襦袄,抱个镂雕五蝶的紫铜手炉到我房里闲话。
身为魔界公主,她的魔灵自是强炽,应付这等天寒本是无虞,捧个手炉假意取暖,却是为了入乡随俗,做足凡人此时该有的模样。
银缕斟了杯茶放到她面前,她只当不见,一面笑着一面朝着对座的我道:“也只当我那两个婢女手脚太不灵便,原本不想叨扰宛宛你,今夜也不得不叨扰了。”
她所谓的叨扰,便是今夜同我挤在一张榻上。而依她那婢女的速度,也只怕她想叨扰我的不只一两夜。
虽则我枕榻多余,多她一个不多,然我自觉与她情分未至,既是她要做我的嫂嫂,我也不想那么快和她同塌而眠。
我亦笑道:“殿下不嫌弃我闺中鄙陋,实不该我还说些不知分寸的话,但我以为,以殿下这样的身份,怎可委屈自己与我同住——”又转头状似庄肃的对着银缕:“不是还有一处厢房么?去找几个人速速腾理一番——”再将头拧过来对着颜曦:“虽是不及殿下的西厢好,比之我这里,还是要强上许多——”
摇头扼腕叹息一番,准备再亲恭几句,却被她急急打断:“宛宛这是做什么?你哥哥倒也罢了,可我不是对你讲过许多次,不要殿下殿下的叫——”像是生闷气:“你同我哥哥称兄道弟,全无半点尊卑之分,怎么在我这里总就变了样?倒是我让你觉着生分么?”
我干咳两声,哈哈道:“没有没有,没有的事。”
她作势哼了一声道:“我虽长你四百多岁,但与你看着年纪相差并不大,你既尊重我,以后便就称呼我为嫂嫂——”思想了想:“不过这样对你来说的确早了些——虽是既定的事,我也琢磨着该是名正言顺了再说——不如,你就同哥哥一样唤我颜曦罢。”
基于称呼问题,近日来我其实没少受她诟病,我心里本没把她真正当什么殿下看着,鬼宗一族,原就不看重这什么身份名位,不过是比之嫂嫂二字,我始终觉着,殿下这两个字到底让人轻松许多,但今次她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不好再推却。
于是点了点头。
她再道:“还有,我今夜就要同你睡觉,往后的几日,我都要同你睡觉——”表情十分认真:“不要费神给我收拾什么别的房间了,我其实看的出来,你同我并没甚么话说——”
我尴尬道:“既是看出来,那为何——”
她打断我:“你们凡人女子关系好的,不都喜欢睡在一张床上分享心事么?我同你睡在一处,有什么话你寻常不想对我说的,在床上,便都能说的了。”
我蹙了蹙眉,干干道:“你这个逻辑——”
她道:“什么逻辑不逻辑,我做事情向来不要什么逻辑——”挑眉看着我:“所以你不愿意同我亲近,我还偏要同你亲近,就是这个意思。”
我哑口无言半天,终道:“你这么做,总归是为了我哥哥,既是为了他,我觉着,应该让你晓得一件事——我哥哥他,其实是很喜欢你的。”
她眉头挑的更高,眼中有得意之色:“他是很喜欢我呀。”
我楞了一愣,她终笑出来:“怎么你以为我亲近你是为了亲近他?”
我做了个难道不是的表情。
她把玩着手中暖炉笑道:“此事你确是多虑了,我只觉得往后嫁到你鬼宗,虽则有他一个夫君,到底还得要上个把能交心的朋友——”瞧着我不大通透的眼神:“夫君虽好,总不至日日黏在一起,多半时候,我还是希望有个女伴,能陪着我——之前,我总向你打听他的喜好,不过是为寻个能和你说上话的机会,他是什么样的人,喜欢做什么样的事情,我在两百年前,就知道的很清楚。”
又看向我:“葵苍他虽然喜欢我,但那是什么样的喜欢,你不会明白。”
我点了点头,表示的确不明白。
她默了默,敛了笑:“你们鬼宗的少宗主,两百年前为了一个女子,险些毁了整个鬼宗,你可知道?”
两百年前葵苍喜欢我,我倒是记得,但他什么时候为了我而牵累鬼宗,我却闻所未闻,但颜曦这样说,大概是说我死后的事,而我死后之事,从未有人告知过我,原本我并不对那些事有什么兴趣,今次,却很想听听颜曦嘴里会讲出什么故事。
假意摇了摇头:“哥哥从前的事,我不大多问。”
然她只是叹了口气,再不多说,反喝了口茶后对我若无其事的:“今夜我睡里面,你睡外面——我睡相不好,但睡前若听些小曲会睡得很安稳,你就给我唱些小曲罢。”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