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七,东莱虚玄法大会于首峰顶上的玄清殿举行。
玄清殿乃是东莱虚的正殿,距离东莱闭关的地方,实则只有百余丈,虽样式造的简单,但规模十分恢弘,殿前视野开阔,青石筑街,乃一派广袤无垠,东莱虚一众弟子往常听师祖道训时,三千人聚于殿前亦不显分毫拥挤。
如今观会的人数增了一倍,个人所占的位子虽有见少,却仍留空余,只是道行浅微又离擂台较远的子弟,观瞻的实效性与视觉性就难免落差,但个人看热闹的兴致只增不减。
虽此等盛事乃东莱虚的家门事,然则东莱仍大方的请了几位年高德劭的真人做评判,我见过的,譬如广陵虚的掌门广陵子、譬如洞灵谷的掌门王洞灵,盖因东莱虚上的其他几位高人都是参赛者的身份,自然,东莱原也就与那几位友人交谊颇深。
三千东莱弟子,聚在今日抽签比试的,也不过二十四人,除去东莱首席门下的阮菱与留云,那日我们在青苏馆听到的喻行与缇宿,剩下的二十人有两位乃东峰首座赤松真人和北峰首座容昶真人,其余皆为四峰之中最为出类拔萃的弟子。
而玄法大会,比试的自然就是玄修法术,不提经论,只看谁的本事高低,算的上最**的武力较量,虽霸道不羁,却也十足振奋人心。
东莱携几位评判的位置,设在玄清殿的殿门正前方,七七四十九节石阶下,方设的是比武的擂台。比试分玄术、灵宠、兵器三部,由各位武者抽签决定对手,两人一组,初赛淘汰一半,进入复赛者再抽签,淘汰至三人到决赛,决赛时继续抽签选择,此番却再不是对手,而是队友,剩下的那个人,须从观赛的子弟中挑选一位共同应战,获胜的一方,若两位都是武者,则再由兵器一项论决胜负,若是请外援的那位,自当一力承担那冠冕之重。
赛制前处编排的尚算中规中矩,只最后一项,颇有些机缘隐含其中,大概也是东莱考虑掌门之人,还须得寻个有缘的弟子来继承。
葵苍此番替我四人讨的位置,离那擂台,近一分怕刀剑无眼误伤我等无辜,远一分又怕看不大清细节招式,正是个抢手的不能再抢手的位子,虽许多旁的弟子眼红,但因重允一人悉心关照着,大家也是能苦不能言,睁罢眼瞧着我们一个挨一个的坐上去。
我自然觉得有些耳热,前几日在骞林院圈着,并没有见得多少同门兄弟姐妹,今日敞开面坐入人群之中,方觉腹背受着不少指点,多半却因我与那死去的阮阮十足相像。
能被安排入座的弟子并不多,其余几千人皆凭的两条腿硬生生的站在殿前,因我的举手投足,倘若有人留心,也与那擂台上或评判席上的各位都逃不过诸位的眼睛。
然我以为自个儿如今与从前的姿态风度已相去万里,今次还能教这么些人对我产生犹疑,可见大家对疑案悬案一向上心,想是我死没死成这件事,于这帮子修真之人来说,一直都是件颇富争论的事。
好在这些人里,除了东莱同座下几位弟子,没人晓得我如今的真实身份。
擂鼓响过三声,赛事算是真正开始了。
先始我碍于旁人眼光,自入座以来一直埋头搅衣,但再回神之际,阮菱他们皆已抽好了比赛木签,我因错过,只得偏头向右侧的魔少询问。
魔少侧头看我,道:“小阮此番运气算好,抽的是个普通弟子。”
我点头道:“确然对她来说,除了那四位首座和大师兄,旁人都只能算作普通弟子。”
他挑了挑眉:“你方才,说什么?”
我莫名道:“什么什么?”
他道:“你称留云——什么?”
我倒吸一口凉气。
从前称留云大师兄的称惯了,没改过口,竟叫今日他眼皮子底下犯了过错,因笑道:“这几日与阮菱处的久了,听她时常大师兄大师兄的叫,一时也顺口了。”
他摸着下巴打量我少许,不再多说,只抱了胳膊靠在椅背上,大大剌剌的翘着腿朝台上看去。
我亦顺着他的目光向上望去。
大概没什么更好的词来形容阮菱的美了。她站在那里,素衣白裙,银线绣成的腰封勒出一副寓刚于柔的亭亭身段,长发取出一些用只浅青色的玉簪绾在脑后,其余如大片墨色雾岚垂至腰际,形貌出挑,眉眼胜画,想来许多慕名观战的子弟,不来看大家打的如何,看一看阮菱,也就罢了。
但我看了她片刻,觉着有些许不对劲,直觉朝着更上瞅了一眼,正碰上东莱一双灼灼的眼。
青天白日,我止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看我看得坦然,我这个哆嗦,打的委实不是时候。
耳旁却忽然响起一个声音:“我瞧着你近日与他很有些不一般,听闻你南下就是他一路陪的你,莫不是你对他,起了爱慕之心?”
我那个哆嗦没停住,紧接着又狠狠一哆嗦。
我拧过头朝魔少低声斥道:“你哪知眼睛看见我爱慕他了,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爱慕他了啊!”
应是我吼他吼得有些厉,又突然,他颇诧异的:“不喜欢便是不喜欢,我也不过随口说说,你生这么大的气做什么?”
我压着嗓子道:“旁人随便你说,就他不行。”
他反来了兴致,凑到我边上:“为何?为何就他不行?”
台上传来玄法对抗的呼啸声,我吁了口气,叹道:“我说不行就不行,总之,以后我不想跟人表现的我和他很熟。”
他抬眼瞧了瞧台上花里胡哨的动作,方漫不经心的朝我:“我从未说过你与他什么熟不熟的——”顿了顿,绵里藏针的:“但是宛宛,你这样的动静,已经表明你喜欢他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瞪着他威胁道:“你敢再说一个字试试。”
他不为强势所惧,风采凛然:“宛宛,你们凡人中,有许多像你这样的,喜欢的,总要强调不喜欢,不喜欢的,却时时挂在嘴边说喜欢——”
他显然没有说完,但在半途停顿,我瞧得他目光渐渐越过我的肩侧,朝我身后看去,而我亦觉着背后寒意渗人,战战巍回过头,刚对上葵苍一幅面无表情的形容。
我嘿嘿干笑两声,回神听得魔少洋洋自得的:“你说,是不是——”
我:“......是,是你娘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