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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问路

尘土飞扬的官道,一个身穿浅灰色细麻布长衫的少年慢慢地走着,东张西望,似乎对什么东西都异常感兴趣。身旁走过的人上下打量着这个土包子一样的少年,一脸鄙夷。

且不说现在太平盛世,人们生活富足,这里还属于镇远王爷的管辖的区域,虽然这位镇远王爷无意与自己那皇帝老哥争夺天下,可是凭着一副精明的生意头脑,即使为了避嫌自发地退到了偏僻的边陲小城,在他的努力下,那座小城却也在非常短的时间里发展成了一个繁华的商业大城,家家户户富足安居,连街边的乞丐也罕有踪迹,偶尔有三两个,也是失去了劳动力,不得而为之,尽管如此,那些乞丐貌似也比这个少年穿得好。

事实上也是如此,兮小怪从小生活的小岛,是一座与世隔绝了不知多少年代的小岛,虽然生活能够自给自足,但许许多多的工艺比起外界来,落后了不知多少个层次。单拿兮小怪身上的这套衣服说事吧,虽然外界棉麻织就的衣料仍然占据了大多数,但是现在还有谁会拿抽取出来的粗麻直接纺布裁衣?以现有的纺织水平,完全可以将天然的棉麻经处理后纺成细如纤发,柔韧如丝的的线,然后才开始织布,而现有的织布技术,已经可以织出平滑均匀、轻软舒适的棉麻布料。而织出的布料还要经过漂染浆洗之后才会进行最后一道工序——裁剪。

而兮小怪身上的衣料,以平常的人眼光来看,简直是惨不忍睹,那仅仅是天然抽取的粗麻,经简单的漂洗、捋顺之后直接织成布,而且这织布的技术,还真差得没法说,虽然也算平整,可是经纬之间贴合并不好,看起来异常粗糙。这样的衣服穿在身上,若非从小适应,肯定会觉得浑身难受,至少也有皮肤上贴着无数细细的砂砾那样的感觉,要是叫穿习惯了丝绸衣物的公子哥儿穿上这样的衣服,还不如杀了他们来得痛快,不为什么,这样粗糙的布料在他们身上挂上一天,他们那身细皮嫩肉不被刮出千万道血痕才怪。

对了,还得提提这件衣服的款式,除了多了两只袖子,跟一匹破布随意挂在身上是差不多的感觉,完全没有修饰,腰间也只用一条显然是同一块布上剪下来的布带扎着,要多土有多土,并且这衣服的颜色,啧啧,竟然还有人穿这种没漂染过的衣料,那种色泽不匀,斑斑驳驳的灰色,明显是麻布久穿之后褐变而来的。

只消一眼,每个人眼中便对这少年生出一股同情来——穿成这样,家里得多穷啊!

昂首挺胸走在路上,兮小怪像没看见旁边或同情或鄙夷的目光,犹自兴致勃勃地东张西望。

临近中午,兮小怪觉得肚子咕咕叫了起来,他记得号称吃货的李杜李老怪私下里跟他说过,要吃好吃的东西,外面的酒楼里是应有尽有,只有你想不过,没有你吃不到。还在他面前提了一大堆菜名,像什么红烧蹄膀、蜜汁排骨、香酥烤鸭、葱油鸡、五香烧鹅、糖醋鱼、水晶熊掌、烤全羊、燕翅养荣汤、虎鞭大补汤……等等等等,一边说口水哧溜溜地往下掉,活脱脱一饿鬼投世。

这也不能怪李杜,虽然他在江湖的名头“霹雳双刀”并不十分出名,但江湖上一提“吃货李杜”,那谁都瞬间想到他老人家,实在是这货,太对得起“吃货”这名头了。

传说,这货年轻时有一次不知怎的跑到深山老林里,看见两名猎户在林中烤野鸡,为了换取那只猎户用特殊调料腌渍之后烤得香喷喷的野鸡,这货几乎将山林里所有的成年野鸡都捕了来送给两名猎户。

又传,这货某年去仇家之中寻仇,据说那仇家抢了他的未婚妻做老婆,虽说人家也是郎有情妹有意,但打小订下的亲事,说吹了就吹了,他一个大老爷们还是觉得丢脸丢到家了,于是寻上门去,说什么也要教训一下那个卑鄙的家伙。可是这货气势汹汹地冲进门去,闻到人家厨房里传出的异香,结果连老子是谁也不记得了,死皮赖脸地赖在人家家中吃了一顿饭,心满意足之下将那情敌认了兄弟,时不时跑到人家家里蹭饭去。

再传,这货有一次正跟仇家打个你死我活,打到一半发现旁边不知谁落下了一大包酱牛肉,而且是天下闻名的百味堂酒楼的招牌酱牛肉,这货当下眼睛发直,扔下刀抱起那包酱牛肉就吃了起来,连对方收手不及砍在他身上两把刀也不去理会,只是大眼一瞪,恶狠狠地朝两个仇人雷吼一声:“你们两个混蛋马上给老子滚,害我不能专心享受这等美食,我灭你祖宗十八代。”结果那两老小子竟然真的扔下刀,怪叫一声逃命去了。事后,那两个家伙心有余悸地说:“那个家伙,可真的是为了吃连命也不要了哇,我们兄弟俩砍在他身上的两刀,虽然不足以致命,可也是不轻的伤啊,可那家伙愣是眉也不抬,专心地在那里吃了起来,他瞪我们那一眼,好像我们灭了他全家,一个不爽就要反过来灭我们全家一样,忒恐怖了一些……

又传……

总之,那货就是一奇葩,也曾有不入流的家伙在他喜欢的美食里面下毒,结果不知怎地都让他逃了过去,最后那些下了毒的人不管做得多么隐秘,都被他一一找了出来,然后将那些被下了毒的美食全部塞进了他们口中……

这些传说,兮小怪当然是不知道的,他唯一知道的就是,凡是有关吃的,听李杜的准没错,就是在怪物岛这样物资匮乏的地方,李杜也总有办法弄到一些让人欲罢不能的美味佳肴,实在不行,就自已弄,而经李杜的手弄出来的,就算是最平常的食物也能让人吃出不一样的美味来。

对于一个以吃尽天下美食为已任的人来说,来到这种连最平常的酒肆都不存在的穷乡僻壤,实在是一种痛苦的折磨。没办法,为了不糟蹋自己这把刁钻的嘴巴,只好自已动手,丰衣足食。仔细回顾自己曾经吃过的所有美食,慢慢研究各色菜肴的配料、制作方式以及火候,多年下来,竟然小有成就,现在他李杜的厨艺虽说不得独步天下,可也算得上是厨界大家,连带的,跟他住在一块的那帮老家伙也傍了他的福气,一个个厨艺大有精进,原因无他,只因为这家伙吝啬的要死,偶尔请大家吃一顿像要了他的命似的,而吃过他料理的食物,便感觉平日里还算可口的食物一下子变得难以下咽,没办法,便一个个死皮赖脸地缠着他教他们学习烹饪。自然的,在这帮老家伙的影响下,兮小怪也习得了一把刁钻的嘴巴以及一身不赖的厨艺。所以,就算在渺无人迹的大海上,兮小怪也有办法将一道烤鱼做成天下美味,至于诀窍,除了火候的把握,秘密便在于他随身所带的细盐和李杜精心调配的香料。

不过,兮小怪虽然空有一身超凡入圣的厨艺,此刻却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因为附近并无任何溪河淌过,抓鱼烤食一途作废,而官道周围,并没有浓密的丛林,除了偶尔飞过头顶的细瘦雀鸟,估计也再难找到什么活物,想找只肥山鸡裹腹的美好愿望看来也只能成空。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赶紧找个酒楼吃饭去。所以,稍后便发生了一样一幕——

“哎,大哥,请问哪里有可以吃饭的酒楼?”

“……”

“喂,大叔,请问可以吃饭的酒楼在哪里?”

“……”

“喂喂,大姐,别跑啊,告诉我哪里可以找到吃饭的酒楼……”

“这位大叔,你知不知道哪里可以找到吃饭的酒楼?”

“……”

兮小怪一连拦住了十多个人问路,那些人一听眼前这个背着一个破烂包袱,穿着比乞丐还不如的少年大言不惭地说要到酒楼吃饭,一时间都像看到了疯子一样看着他,摇摇头怜悯地瞅了他一眼,加快脚步走了开去。直到他拖住一位从他身后越过,闷头闷脑地往前冲的壮硕少年。

“哎,兄弟,你知不知道哪里有吃饭的酒楼?”

“酒楼?前面的镇子上就有啊,呵呵……”少年被兮小怪冷不丁一扯,收势不及,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可他一点也没有怪罪的意思,笨拙地挠了挠后脑勺,憨厚地笑了。

“这么说,你去过酒楼?”兮小怪眼睛一亮。

“没有啦,酒楼是有钱人家才去的,我们穷人家没走进去就会被人赶出来了。”

“那你们都到哪里吃饭?”

“我们一般出来都会带点干粮,有时也会在茶水摊里吃两个馒头,一文钱一个,管饱,还可以喝免费的的茶水。”

“哎呀,白水馒头的,有什么好吃的,待会儿你带我去酒楼,我请你吃大餐。”

“真的?”少年目光一亮,接着又暗了下来,“可是,去酒楼吃饭得有银子啊,兄弟,你有银子吗?”

“当然有啊,到了那里,你就敞开肚子吃,放心,兄弟我有的是钱。”兮小怪拍着胸脯保证。

“哎呀,兄弟你真是好人啊,我我我……我还从来没到酒楼吃过饭呢,哎,让我想想,待会儿我们要吃什么呢,哦,对了,我家隔壁的孙秀才在镇上的酒楼吃过饭,好像吃过一个叫‘夫妻肺片’的菜,对了,还有一道叫做‘蚂蚁上树’。听孙秀才说,那可真是天下少有的美味啊,那味道,那味道,吃过一次,一辈子都会念念不忘啊……啊啊啊……”少年学着孙秀才的语气将最后一句话用一种颤抖的感叹调说出来,令人听了鸡皮疙瘩不停往下掉。

“不就是一道炒猪肺片和芝麻肉丝吗,瞧你那熊样,待会跟着我,比这好吃百倍的多了去了,包管你吃了之后再去吃那夫妻肺片就感觉在嚼蜡一样。啥味也没有。”兮小怪撇了撇嘴,轻蔑地说。那么低级的菜肴,竟然也拿得出手,这座酒楼的水平,看来也不咋地,说不定还比不上兮大厨我呢。兮小怪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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