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着手里惊险的酒杯,我跟一群人象征性的干了个杯,赶忙坐下来,平静心绪。这种场合,我总是有些应付不来的,有些时候只不过是强装样子,一旦走神,原形毕露。
刚才聚在会所的人,现在都各干各事,有的人陪着新认识的美女聊天,有的人还在追着品酒的靳青不依不饶,我则继续扯着沈寒良说话。这个人虽然才刚刚重逢,却让我觉得没有距离感,我于是很直接的问他,说自己想搬出来住,却一时找不到房子,问他能不能帮忙。
沈寒良听了有些为难,说是一时半会,他也没有空闲的住处,今晚只能委屈我留宿酒店,以后再慢慢留意。
聚会的众人各自都散了,走之前都不忘跟做东的沈寒良好生寒暄一番。我佩服和羡慕他这样完美而热络的人际,想着自己总是一个人顾影自怜,面对人群的时候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客人都走的差不多,白鹤也起来要告别,这次沈寒良格外的殷勤,一直起身远送,直送到门外,恐怕是甚至下了楼,等着老大级的人物发动了车才重新回来,因此很是耽搁了不少时间。
沈寒良回来的时候,有些高兴的跟我说:“我们也走吧,找到住处了,你今晚不用去开房了。”
我听了“开房”一词,有些喷饭,但是听见有了住处,也觉得格外高兴,跟他一起走出君会所的时候,我好奇的问了一句:“白鹤的本名叫什么?”
不知怎么,方才这个替我接住酒杯的人,让我感觉奇怪的熟悉,激发了我探究的欲望。
沈寒良把他的外套披在我肩上,回应道:“他么?本名白子嘉。”
听到这样的答案,我有些大跌眼镜,没想到那么霸气外露的人有着这样一个文雅内敛的名字。沈寒良看着我痴呆的表情,说道:
“你指望他叫什么,王二柱?赵墩子?你觉得他名字好笑实在是太看不起黑社会的了,混黑社会也是要文凭的。”他开着白鹤的玩笑,全然忘了刚才的小心谨慎,毕恭毕敬。
“他怎么会混黑道呢?”
“他有个妹妹,被人欺负了。白子嘉一怒之下犯事儿,判了几年,在监狱里做成的老大。出狱之后虽然做正经生意,但是黑道上兄弟众多,所以不管做什么事,别人都会忌惮他三分。”
我们边走边聊,准备过马路去开车,我准备往前冲的时,被沈寒良拉回来挡在身后。等红灯的片刻,沈寒良又继续讲起来:
“倒是那个苏文,胆子挺大,为了拒绝他投资的片子,失踪了一个多月。圈内很多人传言白鹤会做了他。其实子嘉那个人,从不跟人计较这些,不演就不演吧,今天他就是过来谈签我公司演员的事。”
“苏文还是不演么?我以为他答应了。”那天苏文用答应参演来换取封杀八卦绯闻的事我还记忆犹新。
“苏文那个人么,清高的要死,两年前东皇前总裁对演员有些不公,他煽动经纪人带着旗下演员一起跳槽,带走了东皇的半壁江山。”
此刻回想着竞争对手的事情,沈寒良竟然表现的一脸平静。
“他拍戏很挑,剧本、导演、搭档;道具、置景、灯光;稍微达不到要求就会耍大牌,罢演,停工;没想到这次竟然挑上了投资,想必是风闻投资人有一些黑社会背景,所以才拒绝出演。这样的人,若非演技真的是惊艳到让人无可挑剔,在这样复杂的圈子,早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我惊讶苏文竟然是这样的性格,不禁好奇的问:“苏文不演不是因为这部剧还是在讲同性恋么?”
沈寒良一笑:“什么同性恋,这是部正正的历史剧。他这么说,也就唬唬你这样的人。”
听到自己又被人骗的不知不觉,我不好意思再插话,只是头脑中闪回着白鹤的样子,总觉得在哪见过。搜寻着最近的回忆,感觉自己像是漏掉了什么。想了一路,我终于有点明白,为什么会看着眼熟却根本想不起来了。
我应该是见过他妹妹的照片。怪不得白子嘉这个名字,刚才听了让我有些奇怪的感觉。原来是前几天,照片上的一个人名字长相都与他相似。
在袁凡被警局释放之后,我跟着他回去看过他住的地方。收养他的那个奶奶病的有些重,还有些不认人,看见我就一直抓着我的手说:“兰儿回来了,兰儿不怨妈妈了。”
我挣脱不开,袁凡才赶忙拿了照片塞到老奶奶手里,老人这才抱着照片,松开了我的手。嘴里不停的念念叨叨:“子兰,子兰……”
袁凡跟我一个劲儿的道歉,说老奶奶见了年轻女孩都以为是她女儿。我当时没细问,现在一想,说不定那个子兰,也是姓白呢。那张照片我虽然只是初初的扫过一眼,但是跟今天的白鹤却是极为相似的,以至于我仅仅因为扫过一张照片,就觉得他莫名的眼熟。
“我可能见过白鹤的母亲。”想明白了一点,想跟沈寒良聊聊。
谁知开车的人不为所动:“是么,那你可千万别跟子嘉说。听说在他还只有十四岁的时候,他妈因为赌钱把俩兄妹卖给了别人。所以最好别让他知道他妈妈在哪,否则说不清楚他会不会像当年一样干出什么出格的事。”
我听了立刻噤声,原本以为自己发现了黑道老大重要的身世秘密,把握好了还能从白鹤那里换一笔情报费,谁知竟然一道不能揭开的伤疤。
想着老人如今病痛缠身又孤苦伶仃,一定也后悔当年卖儿卖女的事情。现在只能抱着照片神思不清的苦苦想念,人在过去做错了事情,竟然永远都不能获得原谅。
我唉声叹气,靠在车座上有些出神,沈寒良问我想什么,我说:
“人要是后悔自己很多年前的决定,应该怎么办?”我不知道是想到了袁凡可怜的奶奶,还是想到了自己。
“人在做决定的时候,就该告诉自己,不要后悔,日后发生了什么,最差不过打落牙齿和血吞。”
他回答的残忍,却又现实。车开到了地方,沈寒良带我下车:
“简洁,今天的这个住处,还要感谢子嘉的。这是他一直空闲的一套房子,刚才在君会所,要散场的时候,他神神秘秘的过来给我一串钥匙。看来是这来家伙太可怕,咱俩小声的对话也没逃过他的耳朵。”
看着沈寒良抖抖手里的那串钥匙,我觉得心里很是矛盾。今天见到的白子嘉,虽然说有些黑道气质,我看着却觉得格外亲和,他仅仅是听了几句,就给人送钥匙这样的行为,也显得他别样的热心。可是他在发家之后,却始终不肯原谅母亲当年的错误,还让老人现在过的那么凄惨,却又让我觉得残忍。
沈寒良见我若有所思,拍拍我肩膀:“别乱想了,我们不如上去看看房间。”
两人坐电梯到了相应的楼层,拿钥匙开门开灯。他帮我放好东西,又几个房间的来回,检查各处的水电开关,翻腾柜子,找到了新的床单被子,还要亲力亲为的帮忙,我看着过意不去,才从他手里抢过来。安顿好了,沈寒良嘱咐了许多,这才准备走人。临走前嘱咐我,要是住的有什么不舒服的,一定要给他打电话,说是不管多晚,他都一定会赶过来。
他今天全部的举动让我感动的不得了。我装好了钥匙,锁了门一路送下去,一直到他的车开走,才缓缓地回来。回想着今天的际遇,觉得自己真是福星高照。遇上了沈寒良好心愿意帮忙,又有白子嘉这样急公好义的人,对于素不相识的人,也愿意大方的伸出援手。
放了水洗澡,好好缓解了一日的疲劳,躺在陌生的床上,虽然心底有些微弱的排斥,但是总算是有了一席的栖身之所,从此我离开某个人,也就可以独自生存。虽然从明天起,生计何为,一切都是未知数,但是我已经打定主意,不会再回他的公司了。
我是成年人了,不会再重复过去的错误。至于说感情什么的,就算是有,也早已被时间磨成灰烬。
就像沈寒良说的那句,做决定的时候,永远不要后悔,最惨的也不过,打落牙齿和血吞。
我想着自己现在,已经又一次做好了打落牙齿的准备。以后的日子不管有多辛苦,从明天清晨开始,我都要重新迎接一天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