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只要走进段吉吉家的院门,来人就要小心了。
院里有不下五只兔子在草地上晒太阳,一群小黄鸡跟在两只白鸭后面悠闲地散步,来人必须要谨慎地走路以免踩到那些到处乱跑的小家伙;当来人踏上门前的石板路时,嗒嗒的脚步声会引来一阵凶猛的犬吠,随即,一条棕黄色的牧羊犬就会从门板底下的小门洞里钻出,后面还紧跟着一只虚张声势的白色狐狸狗;如果是陌生人,警惕的老牧羊犬——“头儿”会毫不留情地大声吠叫,胆小的人,一般会被吓得挪不动步子。
不过,这也正是头儿的忠诚所在。近十年来,它为段吉吉家守家护院立下了汗马功劳。
段吉吉家的动物数目可以称得上是全国家庭饲养史上第一位了。除了比较常见的狗、猫、兔子、仓鼠、蚕、鸽子、小鸡小鸭等等之外,还有松鼠、火蜥蜴、蜗牛、蝴蝶(这是段吉吉院里四季常开的花朵引来的,偶尔还有几只蜜蜂来串串门)。段吉吉家的院子挺大,中间有一座池子,养有各种金鱼,还有段吉吉放进去的泥鳅、青蛙、水蛇、水蜗牛和绿毛龟等等。要是有贪玩的孩子想要翻墙进来捉鱼,那些警觉的乌龟可不会手下留情,它们将狠狠地在他们的脚趾头上咬上一大口。
虽然大家住得挺挤,但全都相安无事,牧羊犬有时候还会让小鸡小鸭爬到它的背上一起散步。没有人看到这一幕不啧啧称奇的。
不仅狗不咬兔子,段吉吉家的猫咪们也都很乖,一般情况下绝不去找仓鼠的麻烦。
且不说动物们多得令人吃惊,段吉吉家的花花草草的种类之多之全,同样令人咋舌。一年四季,段吉吉家的小院里都是纷纷繁繁的花丛,杂乱,但却有一种天然的美。这些花儿从来不需要施肥和杀虫,旁边一群小鸡仔就把两件事情轻松搞定了。
爸爸妈妈都是环保主义者,在他们数年如一日的言传身教下,段吉吉也名正言顺地成为了一个标准的环保主义者。
有一天,段吉吉的好友兼同学路露露、于蝶要到她家去过周末。路露露是这学期刚从新加坡转学来的,英语极好,而段吉吉的英语成绩向来惨不忍睹,每次卷子发下来她都得慷慨高歌一曲《满江红》,因此,她向路露露承诺:一旦她的英语搭上救命线,马上送她一只鹦鹉。路露露欣然答应。
段吉吉的家不在市区,处于郊外高速公路旁边的一片草地上,空旷的场地上只有他们一家,周围都是植物,最近的一户邻居也差不多有一里多远,因此环境特别安宁。段爸爸在门前院内栽了一大圈柑橘和板栗树,还有两棵小小的,刚刚栽下的槐树。段吉吉对路露露说,她家的这些标志特别明显。
路露露是乘着她爸爸的车子来的。到达段吉吉家的门口,路爸爸习惯性地使劲儿按了几下喇叭,结果牧羊犬和它的跟班狐狸狗一下子从花丛中窜了出来,冲着他们的汽车狂叫。路露露的爸爸最怕的事物除了红灯就是狗了,他惊叫一声,把头缩回车里,还将车门车窗锁得死紧。
幸好此时正在等候的段吉吉闻声出来,为路露露父女俩保驾护航:
“头儿,小乖,别叫了!”
两只狗乖乖地退到了一边。
路爸爸打死也不敢下车,他叮嘱了路露露几句,就逃也似的疾驰而去。
路露露不怕狗,她和段吉吉志趣相投,对各种小动物有浓厚的兴趣。她特别羡慕段吉吉能住在这种充满童话色彩的地方,还有这么多可爱的动物陪伴她,就像森林仙子一样。
不过对于这种院子里草丛中一踩就飞起一片蚊子的情况,她实在无法喜欢……
两人说说笑笑地进了屋,鹦鹉小纹和小波就一前一后摇摇摆摆飞过来,停在两人肩膀上尖声说:“欢迎,欢迎!”
路露露喜欢得跟什么似的,一把将两个没防备的小东西抓了下来,不断抚摸着,爱不释手。
两人还没坐下来,就听见外面传来一声熟悉的尖叫。两人对视一眼:就知道是于蝶来了。
亲爱的于蝶小姐,是她们班上出了名的胆小虫,连老师都知道这个,上课叫她起来回答问题时一个比一个声音轻,就怕把这小姑娘吓坏了。
而现在更别说了——两只对她虎视眈眈的狗,简直比任何惊悚片还要刺激。
段吉吉赶紧叫两只狗退到一边,把已经吓瘫在门前的于蝶扶起来。于蝶还心有余悸,打死都不敢从它们跟前经过进屋。段吉吉只好让它们回自己的狗屋去,于蝶这才双腿打颤地绕过水池进了门。
“你家怎么这么多狗啊?”于蝶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大喘气,“都快吓死我了!我最怕那些毛茸茸的东西了。”
段吉吉和路露露对视一眼,路露露说:“于蝶,我认为你最好先起来一下……”
“可怜的孩子,你刚才坐到它尾巴上了。”
她俩的口气让于蝶有点毛骨悚然,战战兢兢地扭头看了一眼,险些晕倒—— 一只黄白相间的猫正怒视着她,浑身乍起了毛。
也不知道段吉吉说的“可怜”,是指猫还是指于蝶。
几秒钟后,于蝶的手臂上就多了三道实实在在的爪痕。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花猫扬长而去的背影,抽抽鼻子,几秒钟后才“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段吉吉慌忙去端了一杯热果珍来让她压压惊。随后,她拿来创口贴给于蝶贴上:“你以后来我家千万要小心了,我家淘气的可不止冰淇淋一个——”
“……冰淇淋?”
“噢,就是刚才那只猫。这家伙欺软怕硬,看你很弱才敢挠你的……”
“下次,再也不到你家来了!”于蝶抽噎着伸手去拿杯子,却摸到一个软绵绵暖乎乎的东西。她疑惑地擦擦眼睛,定睛一看:
一只雪白的小兔早已爬到了矮茶几上,正用两只前爪熟稔地捧着她的杯子,津津有味地舔喝着果珍呢。
“啊——”
于蝶如临大敌般地跳了起来,慌乱之际找错了方向,误朝段吉吉的卧室逃去——很不幸,那是段吉吉的动物大本营。
结果,随后追来的路露露和段吉吉就看到了这样一幅场景:于蝶颤抖的右肩膀上蹲着一只松鼠,左脚背上趴着一只仓鼠,一只黑色的老猫正懒洋洋地拽着她的裤腿,正前方一只威武漂亮的金刚鹦鹉正拍着翅膀冲她直叫:
“你是谁?你是谁?你是谁……”
星期一,班主任圆周率走进教室,习惯性地左瞧瞧,右看看。忽然,他疑惑地问大家:
“谁知道于蝶今天为什么没来?有人帮她请假吗?”
段吉吉站了起来,踌躇了一下:“呃,老师,于蝶昨天到我家去玩,被我家的狗、猫、兔子、仓鼠、松鼠和鹦鹉集体吓得发烧了……”
全班哗然。
段吉吉家里有一个特别与众不同的宠物,让所有来他们家的人都十分惊奇——那是一只秃顶的小松鼠猴,很机灵也很乖巧,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但同时大家也都很疑惑:猴子很少见,段吉吉家怎么会养了一只呢?
这可要从高一上学期的一件事情说起了。
为了准备参加省里的生物知识竞赛,段吉吉几天来连夜补习,睡眠严重不足。星期六晚上,妈妈照常给她端来一杯加了蜂蜜的牛奶,摸摸她的头:“早点休息,别熬坏了眼睛。只不过是一次比赛而已,不用那么拼命。”
段吉吉不服气地摇摇头:“生物竞赛是一定要赢的,否则还让别人说我这个环保主义者不正规呢!”
妈妈好笑地拍拍她的脑袋,返身走出去轻轻关上了门:“明天就是你的生日啊,早点睡吧,寿星可不能搞得跟熊猫一样哦。”
段吉吉胡乱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又过了半个小时,她才结束对大脑的虐待,拉灯,睡觉。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一阵冷风吹醒了。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窗户大开,窗帘轻轻拍打着墙面,外面的月色洒在房间里,落下一地皎洁。
“忘关窗户了……”段吉吉迷迷糊糊地爬下床去,赤着脚走到窗边,把窗户关上。
当她转过身来时,自黑暗里传来“吱”的一声,吓得她清醒了大半。借着月光仔细看去,她发现床头柜上蹲着一团黑影,来回跳着,像是在搜寻着什么。
段吉吉向来胆儿大,她蹑手蹑脚地打开台灯,吃惊地发现,那是一只身长不足一尺高的小猴子!小猴子吓了一跳,警惕地看着她,眼珠亮亮的。
昏黄的灯光中,她看到小猴身上有好几道触目惊心的伤痕,头上还秃了一块。
这里怎么会有猴子?从哪里里逃出来的?附近没有动物园啊!
段吉吉动了恻隐之心。她慢慢移到桌子旁,尽量不去惊吓小猴,然后拿起桌面上一块吃了一半的巧克力,放在几欲逃跑的小猴面前。它先是怀疑地望了她好几分钟,才嗅了嗅巧克力,伸出瘦骨嶙峋的前爪去拨拉它,接着抓起巧克力舔了几下,舔一下,抬头看一下段吉吉,可爱极了。
见没什么危险,小猴子终于大口大口咬了起来,似乎已经饥饿了很久。
突然,当啷一声,小猴的爪子上掉下一件东西来。
段吉吉仔细一看,发现那竟是她们家的门钥匙,是她临睡前放在床头柜上的。
段吉吉明白了,这只小猴是来偷东西的!此时,小猴也焦躁不安起来,跳到窗户边吱吱叫着,还用爪子抓挠着窗玻璃,发出刺耳的声音。段吉吉打开窗户往下一看,却见一个大块头黑影迅速蹿出了院子,临走时留下了一串低声的咒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