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是有病。”我看着他笑,“我为一个人变成神经病。”
萧唯愣住,看着我。我也看着他。
半晌,他说,“你就这么折磨自己,樊子墨。”
我不作声。萧唯的眉头又皱起来,他冷笑,“那个人真值得你这样?”
我仍旧不说话。
“你傻不傻啊子墨?”萧唯拉我站起来,用手敲我的额头,“你看你身边放着一个这么好的男生你不爱,非要折磨自己,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我看着他,心里苦笑。
刚才一瞬间还以为他已经明了,他身边的樊子墨爱上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可他什么都不懂,反而向我推销自己。
我强颜欢笑回他,“聪明人就不会爱上你这种有妇之夫吧?”
萧唯笑着点头说,“是哦是哦。”
“除了那个人我谁都不要。”我转过身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
“真的?”萧唯挑着眉毛极度不相信。
我盯着他的眼睛,无比坚定地说,“真的。”
那天晚上我和萧唯走过一条又一条昏黄的街,也走过黑暗的狭窄胡同。我给萧唯讲小时候的事情,他很耐心的听,并不多说话。我忽然觉得那时站在我身旁的是几年之后的他,成熟而稳重。他在夜色中卸掉平日不正经的模样,一脸安静的走我在身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真实可靠。
我在萧唯身后踩着他落下的长长影子,时间一下子变得缓慢而有节奏。
“哎,小朋友,干嘛呢?”萧唯停住脚步扭头问我。
“没干嘛。”我冲他笑。
那场景很久之后仍旧让我怀念。萧唯扭过头问我,小朋友,干嘛呢?
我抱住这微小甜蜜,心酸的又要流泪。
我想,即便能拥有他的影子也是好的。
天终于一点点亮起来,萧唯帮我拦出租车回校。为我打开车门的时候,我看着他的脸又一次想哭。
我竟然和眼前这个人在深夜穿越了整个城市的街巷,诉说了彼此从未深入的曾经,然后在天色发白的时候告别。
而他是我爱的人。
却不是我的爱人。
我看了他半天,乖乖上车。
“小心点。”萧唯塞回我伸在车窗外的手,“你总像长不大的孩子,不会照顾自己。”
我傻笑,冲他说再见。
也许以后,我们再不会有这样真实面对彼此的机会了。
近几天乔立堂的电话不断在晚上打来,而且每次一开口便没完没了。寝室里开玩笑的话渐渐在班上传得沸沸扬扬。乔立堂喜欢我再不是什么秘密。萧唯来慰问我,头一句话便是,“没想到还真有人喜欢你。”
我瞪了他一眼,“我还不至于卖不出去。”
“乔立堂是出名的大好人,你要不要考虑?”他看着我笑。
“你貌似忘记我说的话。”我也看向他,“除了那个人,我谁也不会选。”
他看我神情不像开玩笑,便小声嘀咕,“乔立堂真可怜。”接着他又问我,“你总不能喜欢那人一辈子吧?”
我想了想,突然笑了。我听见自己说,“没准儿呢。”
我不会轻易放弃,停下来不去喜欢萧唯。怎么会呢。
他永远也不知道,我第一次见他时的场景,多么难忘。
T恤上那一小片深蓝色印记,是一颗在我心底持久燃烧的蓝色星球。爆炸吧,我常常默念,炸成纷纷扬扬的碎片,离我而去吧。可是,若不去喜欢萧唯,这颗心,还要来做什么呢?
我看着在白天恢复不正经模样的萧唯,别过脸去。
而乔立堂的电话还是每天打来。
我很明确的告诉他我心里已经容不下任何人,可他对我说会一直等下去。
原来不止是我一个人这样傻。
我约了乔立堂出来面谈。我对他说,“你不要这么顽固了乔立堂,你根本不清楚你能够等我多久。”
“我没有顽固,只是执著于自己的内心。”他面色严肃。
在他脸上从来看不到萧唯那般玩世不恭,在同龄人中,他早已成熟稳重。
“我知道你现在心里装满了另外一个人,所以我才要等,等你放弃他,选择我的那天。”
“不可能的乔立堂。”我笑了,“我和你一样顽固,这一点我非常明白。”
他不语,垂下头去。
“而且,等待真的是一件漫长而无限痛苦的事情,我深知所以不想再让你陷入这样的痛苦中。”我轻轻说道,“你还是放弃吧。”
他沉默良久,忽而抬起头来看我,说:“在无限漫长的痛苦中寻求希望。”
“子墨,你值得我拼命去爱。”
当乔立堂明亮如星辰的眼睛望向我企图看穿一切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到自己并没有想像中坚强。一句短短的“我们还是做朋友”匆匆说出口,我再不敢抬头多看他一眼,转身走掉。
我想到《等待戈多》里那句话。
希望迟迟不来,苦死了等的人。
这个地球上不止有乔立堂一个人在坚守着那份难能可贵的希望。
至于后来的事,是我并没有料到的。
在高考临近,每个人都呆在家中自行复习的某个午后,萧唯打来电话,让我陪他走一走。他声音浑浊不清,像哭过。我有不好的预感,挂下电话就跑下楼去。
我一出单元楼就看到立在那里的萧唯。像站了很久。
我走近,问他怎么站在这里。他不语,一直看着我。
那时午后亮白色日光打在他脸上,我看着他模糊的眉眼,忽然觉得他要离开我了。
我的心瞬间缩成一团。
我抓住他的手臂,勉强笑着,“喂,发生什么事?”
“子墨。”他轻轻说。
“嗯?”我的手抓的更紧了。
忽然他笑了,对我说,“你手劲好大。”
“切。”我整个人松一口气,也松开手来,“少说废话。”
“好,不废话。我要去新西兰了,子墨。”
“什么?”
听到萧唯说完这句话,脑中忽然像划过闪电,在这晴空万里阳光盛开的白日里。
我怔怔地看他,忽然流下泪来。
“子墨。”萧唯声音依然轻轻的,像在劝我。
“不需要高考了是吗?”我低着头问他。
“是。”
我猜得没错,他果真要离开我了,这一切我竟会预料到。
他丢下了这里的一切,奔向遥远的新天地。呵。我却只感觉周围的空气被一点一点抽离走,眼泪控制不住的向外涌,要把我淹没。
原来希望溜走的时候,人是如此脆弱。
“你会去送我吗,子墨?”
“不。”我摇头。
“是最后一次了。”
我努力摇头说不。
“可是我想让你去。”
“我不想再哭了,萧唯。”
萧唯看着我,不再说话。他走上前来,用力地抱了抱我。
我趴在他肩膀上,整个人似掏空了心肺。我想起初次见他时他那懒懒的表情,那蓝色T恤上的小片印记。还有他陪我走过无数街巷的夜晚,我将他的影子踏在脚底下,他忽而扭头对我说,小朋友,在干嘛?
记忆和眼泪一起席卷而来。像下了一场雨。
我听见萧唯的声音,“我和她说分手的时候她从头至尾都没有反驳一个字,一直安静地站在那里低着头。你知道吗?她脸上的表情让我难过,我宁愿让她大声骂我,打我都可以。可她没有,她完全尊重我所有一意孤行的决定。”
他的肩膀在颤抖,我背上冰凉一片。他哭了,我最爱的萧唯趴在我肩膀上哭了。
却不是因为我。
“我面无表情讲完一切后转身离开,一心只想留给她一个坚强的背影。子墨,我是不是很傻?你说我为什么能够轻易地在你面前哭出来?”
刺眼的阳光怎么挡都挡不住,正如眼泪一样源源不可断绝。
关于一切友情和爱情的记忆,都融入潮湿的眼泪,顺着脖颈流到我的体内。在萧唯走后的所有日子里。
萧唯走的那天晴空万里,和每一个普通夏日无异。我趴在教室的角落里想像飞机起飞时扬起的浩荡尘土以及发出的巨大轰鸣。
关于萧唯最后问我的那句风轻云淡的话——“子墨,你说我为什么能够轻易的在你面前哭出来?”
我的回答像黑暗中划过的一道闪电,点破了心。
“萧唯,因为你并不爱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