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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附录:《菜根谭》原典 (4)

霁日青天,倏变为迅雷震电;疾风怒雨,倏转为朗月晴空。气机何尝一毫凝滞,太虚何尝一毫障蔽,人之心体亦当如是。

二八○

胜私制欲之功,有曰识不早、力不易者,有曰识得破、忍不过者。盖识是一颗照魔的明珠,力是一把斩魔的慧剑,两不可少也。

二八一

横逆困穷,是煅炼豪杰的一副炉锤。能受其煅炼者,则身心交益;不受其煅炼者,则身心交损。

二八二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此戒疏于虑者。宁受人之欺,毋逆人之诈,此警伤于察者。二语并存,精明浑厚矣。

二八三

毋因群疑而阻独见,毋任己意而废人言,毋私不惠而伤大体,毋借公论以快私情。

二八四

善人未能急亲,不宜预扬,恐来谗谮之奸;恶人未能轻去,不宜先发,恐招媒孽之祸。

二八五

青天白日的节义,自暗室屋漏中培来;旋乾转坤的经纶,从临深履薄中操出。

二八六

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纵做到极处,俱是合当如是,着不得一毫感激的念头。如施者任德,受者怀恩,便是路人,便成市道矣。

二八七

炎凉之态,富贵更甚于贫贱;妒忌之心,骨肉尤狠于外人。此处若不当以冷肠,御以平气,鲜不日坐烦恼障中矣。

二八八

功过不宜少混,混则人怀惰隳之心;恩仇不可太明,明则人起携贰之志。

二八九

恶忌阴,善忌阳,故恶之显者祸浅,而隐者祸深。善之显者功小,而隐者功大。

二九○

德者才之主,才者德之奴,有德无才,如家无主而奴用事矣,几何不魍魉猖狂。

二九一

锄奸杜幸,要放他一条去路。若使之一无所容,便如塞鼠穴者,一切去路都塞尽,则一切好物都咬破矣。

二九二

士君子贫不能济物者,遇人痴迷处,出一言提醒之,遇人急难处,出一言解救之,亦是无量功德矣。

二九三

处己者触事皆成药石,尤人者动念即是戈矛,一以辟众善之路,一以浚诸恶之源,相去霄壤矣。

二九四

事业文章随身销毁,而精神万古如新;功名富贵逐世转移,而气节千载一时。群信不以彼易此也。

二九五

鱼网之设,鸿则罹其中;螳螂之贪,雀又乘其后。机里藏机,变外生变,智巧何足恃哉。

二九六

作人无一点真恳的念头,便成个花子,事事皆虚;涉世无一段圆活的机趣,便是个木人,处处有碍。

二九七

事有急之不白者,宽之或自明,毋躁急以速其忿;人有切之不从者,纵之或自化,毋操切以益其顽。

二九八

节义傲青云,文章高白雪,若不以德性陶镕之,终为血气之私、技能之末。

二九九

谢事当谢于正盛之时,居身宜居于独后之地,谨德须谨于至微之事,施恩务施于不报之人。

三○○

德者事业之基,未有基不固而栋宇坚久者;心者修裔之根,未有根不植而枝叶荣茂者。

三○一

道是一件公众的物事,当随人而接引;学是一个寻常的家饭,当随事而警惕。

三○二

念头宽厚的,如春风煦育,万物遭之而生;念头忌尅的,如朔雪阴凝,万物遭之而死。

三○三

勤者敏于德义,而世人借勤以济其贪;俭者淡于货利,而世人假俭以饰其吝。君子持身之符,反为小人营私之具矣,惜哉!

三○四

人之过误宜恕,而在己则不可恕;己之困辱宜忍,而在人则不可忍。

三○五

恩宜自淡而浓,先浓后淡者人忘其惠;威宜自严而宽,先宽后严者人怨其酷。

三○六

士君子处权门要路,操履要严明,心气要和易。毋少随而近腥膻之党,亦毋过激而犯蜂虿之毒。

三○七

遇欺诈的人,以诚心感动之;遇暴戾的人,以和气熏蒸之;遇倾邪私曲的人,以名义气节激励之。天下无不入我陶熔中矣。

三○八

一念慈祥,可以酝酿两间和气;寸心洁白,可以昭垂百代清芬。

三○九

阴谋怪习、异行奇能,俱是涉世的祸胎。只一个庸德庸行,便可以完混沌而招和平。

三一○

语云:“登山耐险路,踏雪耐危桥。”一“耐”字极有意味。如倾险之人情、坎坷之世道,若不得一“耐”字撑持过去,几何不坠入榛莽坑堑哉!

三一一

夸逞功业炫耀文章,皆是靠外物做人。不知心体莹然,本来不失,即无寸功只字,亦自有堂堂正正做人处。

三一二

不昧己心,不拂人情,不竭物力,三者可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子孙造福。

三一三

居官有二语曰:“惟公则生明,惟廉则生威。”居家有二语曰:“惟恕则平情,惟俭则足用。”

三一四

处富贵之地,要知贫贱的痛痒;当少壮之时,须念衰老的辛酸。

三一五

持身不可太皎洁,一切污辱垢秽要茹纳的;与人不可太分明,一切善恶贤愚要包容的。

三一六

休与小人仇雠,小人自有对头;休向君子谄媚,君子原无私惠。

三一七

磨砺当如百炼之金,急就者非邃养施为宜。似千钧之弩,轻发者无宏功。

三一八

建功立业者,多虚圆之士;偾事失机者,必执拗之人。

三一九

俭,美德也,过则为悭吝、为鄙啬,反伤雅道;让,懿行也,过则为足恭、为曲礼,多出机心。

三二○

毋忧拂意,毋喜快心,毋恃久安,毋惮初难。

三二一

饮宴之乐多,不是个好人家。声华之习胜,不是个好士子。名位之念重,不是个好臣工。

三二二

仁人心地宽舒,便福厚而庆长,事事成个宽舒气象;鄙夫念头迫促,便禄薄而泽短,事事成个迫促规模。

三二三

用人不宜刻,刻则思效者去;交友不宜滥,滥则贡谀者来。

三二四

大人不可不畏,畏大人则无放逸之心;小民亦不可不畏,畏小民则无豪横之名。

三二五

事稍拂逆,便思不如我的人,则怨尤自消;心稍怠荒,便思胜似我的人,则精神自奋。

三二六

不可乘喜而轻诺,不可因醉而生瞋,不可乘快而多事,不可因倦而鲜终。

三二七

钓水,逸事也,尚持生杀之柄;弈棋,清戏也,且动战争之心。可见喜事不如省事之为适,多能不如无能之全真。

三二八

听静夜之钟声,唤醒梦中之梦;观澄潭之月影,窥见身外之身。

三二九

鸟语虫声,总是传心之诀;花英草色,无非见道之文。学者要天机清澈,胸次玲珑,触物皆有会心处。

三三○

人解读有字书,不解读无字书;知弹有弦琴,不知弹无弦琴。以迹用不以神用,何以得琴书佳趣?

三三一

山河大地已属微尘,而况尘中之尘!血肉身驱且归泡影,而况影外之影!非上上智,无了了心。

三三二

石火光中,争长竞短,几何光阴?蜗牛角上,较雌论雄,许大世界?

三三三

有浮云富贵之风,而不必岩栖穴处;无膏盲泉石之癖,而常自醉酒耽诗。竞逐听人而不嫌尽醉,恬憺适己而不夸独醒,此释氏所谓不为法缠、不为空缠,身心两自在者。

三三四

延促由于一念,宽窄系之寸心。故机闲者一日遥于千古,意宽者斗室广于两间。

三三五

都来眼前事,知足者仙境,不知足者凡境;总出世上因,善用者生机,不善用者杀机。

三三六

趋炎附势之祸,甚惨亦甚速;栖恬守逸之味,最淡亦最长。

三三七

色欲火炽,而一念及病时,便兴似寒灰;名利饴甘,而一想到死地,便味如咀蜡。故人常忧死虑病,亦可消幻业而长道心。

三三八

争先的径路窄,退后一步自宽平一步;浓艳的滋味短,清淡一分自悠长一分。

三三九

隐逸林中无荣辱,道义路上泯炎凉。进步处便思退步,庶免触藩之祸。着手时光图放手,才脱骑虎之危。

三四○

贪得者分金恨不得玉,封公怨不授侯,权豪自甘乞丐;知足者藜羹旨于膏粱,布袍暖于狐貉,编民不让王公。

三四一

矜名不如逃名趣,练事何如省事闲。孤云出岫,去留一无所系;朗镜悬空,静躁两不相干。

三四二

山林是胜地,一营恋便成市朝;书画是雅事,一贪痴便成商贾。盖心无染著,俗境是仙都;心有丝牵,乐境成悲地。

三四三

时当喧杂,则平日所记忆者皆漫然忘去;境在清宁,则夙昔所遗忘者又恍尔现前。可见静躁稍分,昏明顿异也。

三四四

芦花被下卧雪眠云,保全得一窝夜气;竹叶杯中吟风弄月,躲离了万丈红尘。

三四五

出世之道,即在涉世中,不必绝人以逃世;了心之功,即在尽心内,不必绝欲以灰心。

三四六

此身常放在闲处,荣辱得失,谁能差遣我?此心常安在静中,是非利害,谁能瞒昧我?

三四七

我不希荣,何忧乎利禄之香饵;我不竞进,何畏乎仕宦之危机。

三四八

多藏厚亡,故知富不如贫之无虑;高步疾颠,故知贵不如贱之常安。

三四九

世上只缘认得“我”字太真,故多种种嗜好、种种烦恼。前人云:“不复知有我,安知物为贵。”又云:“知身不是我,烦恼更何侵。”真破的之言也。

三五○

人情世态,倏忽万端,不宜认得太真。尧夫云:“昔日所云我,今朝却是伊;不知今日我,又属后来谁?”人常作如是观,便可解却胸罥矣。

三五一

有一乐境界,就有一不乐的相对待;有一好光景,就有一不好的相乘除。只是寻常家饭、素位风光,才是个安乐窝巢。

三五二

知成之必败,则求成之心不必太坚;知生之必死,则保生之道不必过劳。

三五三

眼看西晋之荆榛,犹矜白刃;身属北邙之狐兔,尚惜黄金。语云:“猛兽易伏,人心难降。溪壑易填,人心难满。”信哉!

三五四

心地上无风涛,随在皆青山绿树;性天中有化育,触处都鱼跃鸢飞。

三五五

狐眠败砌,兔走荒台,尽是当年歌舞之地;露冷黄花,烟迷衰草,悉属旧时争战之场。盛衰何常,强弱安在,念此令人心灰。

三五六

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

三五七

晴空朗月,何天不可翱翔,而飞蛾独投夜烛;清泉绿竹,何物不可饮啄,而鸱鸮偏嗜腐鼠。噫!世之不为飞蛾鸱鸮者,几何人哉!

三五八

权贵龙骧,英雄虎战,以冷眼视之,如蝇聚膻、如蚁竞血;是非蜂起,得失猬兴,以冷情当之,如冶化金,如汤消雪。

三五九

真空不空,执相非真,破相亦非真。问世情如何发付?在世出世,徇俗是苦,绝欲亦是苦,听吾侪善自修持。

三六○

烈士让千乘,贪夫争一文,人品星渊也,而好名不殊好利;天子营家国,乞人号饔飧,位分霄壤也,而焦思何异焦声。

三六一

性天澄澈,即饥餐渴饮,无非康济身心;心地沉迷,纵演偈谈禅,总是播弄精魄。

三六二

人心有真境,非丝非竹而自恬愉,不烟不茗而自清芬。须念净境空,虑忘形释,才得以游衍其中。

三六三

天地中万物,人伦中万情,世界中万事,以俗眼观,纷纷各异,以道眼观,种种是常,何须分别,何须取舍!

三六四

缠脱只在自心,心了则屠肆糟糠居然净土。不然纵一琴一鹤、一花一竹,嗜好虽清,魔障终在。语云:“能休尘境为真境,未了僧家是俗家。”

三六五

以我转物者,得固不喜,失亦不忧,大地尽属逍遥;以物役我者,逆固生憎,顺亦生爱,一毫便生缠缚。

三六六

试思未生之前有何象貌,又思既死之后有何景色,则万念灰冷,一性寂然,自可超物处而游象先。

三六七

优人傅粉调朱,效妍丑于毫端。俄而歌残场罢,妍丑何存?弈者争先竞后,较雌雄于着子。俄而局尽子收,雌雄安在?

三六八

把握未定,宜绝迹尘嚣,使此心不见可欲而不乱,以澄吾静体;操持既坚,又当混迹风尘,使此心见可欲而亦不乱,以养吾圆机。

三六九

喜寂厌喧者,往往避人以求静。不知意在无人,便成我相,心着于静,便是动根。如何到得人我一空、动静两忘的境界!

三七○

人生祸区福境,皆念想造成。故释氏云:刊欲炽然,即是火坑。贪爱沉溺,便为苦海。

三七一

一念清净,烈焰成池。一念惊觉,航登彼岸。念头稍异,境界顿殊。

三七二

可不慎哉!绳锯材断,水滴石穿,学道者须要努索;水到渠成,瓜熟蒂落,得道者一任天机。

三七三

就一身了一身者,方能以万物付万物;还天下于天下者,方能出世间于世间。

三七四

人生原是傀儡,只要把柄在手,一线不乱,卷舒自由,行止在我,一毫不受他人提掇,便超此场中矣。

三七五

“为鼠常留饭,怜蛾不点灯”,古人此点念头,是吾一点生生之机,列此即所谓土木形骸而已。

三七六

世态有炎凉,而我无嗔喜;世味有浓淡,而我无欣厌。一毫不落世情窠臼,便是一在世出世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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