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不能进别墅大门,她下车向门口的保安报出了林君的名字,而那保安兴许知道秋家出了事,所以并未对她进行其它的询问就放了她进去。脸上还尤自带了丝同情,定定的看着她瘦削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视野中。
当苏小允站在林君面前时,林君脸上并无太大的诧异,只是冷冷的盯着她看。两道目光像一把冰铸的剑,尖锐的刺向她。
她努力镇定的开口:“我想知道秋天埋在哪里?”那个“埋”字出口时,她的心猛地一颤,就算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还是震得她心口发疼。
一束淡金色的阳光透过咖啡色的窗帘硬生生的挤了进来,撒在苏小允苍白的脸上,被泪水浸泡过的眸子失去了往日的光彩。纤细的手指紧紧的抓着椅沿,因为用力,指端发白。她穿了一身黑,上衣下裤,是她在成都匆忙买下,在机场的厕所换上的。
林君盯着她,沉默不语,像是在思考她提出的问题。她与苏小允一样,黑衣黑裤。双目红肿,眼窝深陷,两鬓白发刺目。
苏小允看着现在的她,回想起上次来这里时,那颐指气使、不可一世的模样,与眼前的她判若两人。母亲也许说得对,她的伤心并不比自己少。可是,那又怎样?如果不是她,秋天就不会死,小姨就不会出车祸。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虽然赵龙说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她与小姨的车祸有关,可是苏小允坚持着自己的观点,是林君害了她的小姨。所以,在看向林君的眼神里,她委实难以压抑住恨意,而泄露了几许出来。
“你想怎样?你害我没了儿子,你小姨害我没了丈夫,你是来看我笑话的,是吗?”林君收回目光,慢慢走到沙发边坐了下来,双手抱着肩,像一个被世人遗弃的孩童一般无措。
苏小允转过身,眨了眨眼,“我只是想去看看秋天。”她并不想在此时跟她争辩是非,这并不是她来江城的目的。
“看秋天,你应该到下面去看秋天,你不是口口声声说爱秋天吗?那你为什么不去陪他?”林君并不看苏小允,目光落在面前茶几上的那只花瓶上,声音并不大,像是自言自语一般。
苏小允走过去,坐到她对面,目光坚定的说:“我本来是想陪秋天一起去的,但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会活得好好的。”她把“因为我有了秋天的孩子”这句话生生的咽进肚里。她不能告诉林君,自己有了秋天的孩子,否则她一定会来跟自己争夺这个孩子的。她要把孩子生下来,独自将他抚养成人。
“好啊!活得好好的,你把这番话说给秋天听吧!他泉下有知,也会回来找你的,看看他爱了一个什么样的女人。”林君脸上露出冰冷的笑容。
苏小允看着她脸上冷若冰霜的笑容,在这暑热的季节竟然生出一股寒意。
最后,还是王姨偷偷跟她说了一家公墓园的名字。
墓园很大,她花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才找到秋天的墓。
看着石碑上那张笑得一脸阳光的照片,她怎么也无法想像这个人已经化成了一把灰烬,就埋在了这冰冷的地底下。
她将一束白菊放在墓前,挨着墓碑坐下,手指轻轻的抚过照片中秋天的眉眼,轻声的诉说:“秋天,没想到,第一次送你的花,竟是白菊。我多想送你一大束火红的玫瑰,然后再大声说声我爱你。可是,我不能,只能送你白菊。”
“秋天,你妈说是我害了你,你也这样认为吗?我如果知道我下了火车会害你丢了性命,我一定不会那样做的,你信吗?秋天,你回答我呀!说不是我害死了你,秋天——”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其实不想哭的,因为秋天说过,她笑起来的样子最好看。她努力的挤出一丝笑容,却笑得心里发苦。
任凭泪水肆意流淌,一旦回到成都,她就要打起精神来,再也不要流泪,因为她要生一个健康快乐的小宝宝,那是秋天生命的延续。
“秋天,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有了你的孩子。你说给他取什么名字好呢?叫秋念好不好,哦!不行,你不喜欢太过文艺的东西。你喜欢热烈明媚的,那就叫秋阳吧,儿子和女儿都可以用。那你和小阳就是我们家秋天的太阳了,温暖舒适,让人惬意不止的太阳。”
“秋天,我好想你——”
太阳慢慢由金黄变成火红,一点一点的往下坠落,一轮弯月早早的挂了在天边,若隐若现。
落日的余晖照着墓前的人儿,瘦骨嶙峋的指间夹着一块尖石一笔一划的往碑上刻印着。隐约可见几个字“爱人秋天之墓,妻苏小允”。
她抬头看着照片中的人,手指温柔的抚摸着那清俊的眉眼,“秋天,我是你永远的妻,记得每晚到我梦中来。”
输完液,护士为苏小允再度测了血压,然后微笑着说:“已经升上来了,可以回家了。以后注意加强锻炼,多吃桂圆红枣之类,再有就是吃的菜可以稍微比平时咸一些。”
苏小允对着护士和善的笑容回以淡淡一笑,转头看向白锦南,低声说:“谢谢!耽误你这么长的时间。”
白锦南故意邹起眉头,“还跟我客气,不是说好是朋友了吗?”
护士拿着血压计离开,到门口时忍不住回头看了白锦南一眼,眼中充满对苏小允的羡慕。
走出门诊大楼时,才惊觉夜色已晚。
只是街道两旁依旧灯火通明,恍若白昼,城市里的另一种喧嚣正在上演。
白锦南开了车出来,下车打开车门,做了个非常绅士的动作请苏小允上车。
苏小允淡淡的笑了下,然后低头从他面前上车。他是从英国回来的,那个最有绅士派头的国度定然也将他熏陶成其中的一份子,所以她并不奇怪,反而觉得他本来就是这个样子。
车子缓缓的滑入主干道,与川流不息的各色车辆融合在一起,组成一条望不到尽头的车河。
车内暗香浮动,那束鲜花还静静的躺在后座上,只是原本鲜艳欲滴的花儿已有凋谢之势。
白锦南伸手按了音响开关,低沉温婉的歌声自里面缓缓流淌而来,是一首年代久远的英文歌。旋律非常悠扬动听,恍若小溪流过的潺潺水声,让人的心不由自主的安静下来。
苏小允轻轻的闭上眼睛,享受这短时间的安逸。有多久没有像现在这样放松心情了?这么多年以来,她一直将自己幽闭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让任何人越雷池半步。卖场的那些同事们都说她自视清高时,她只是苦涩的笑笑,并不做解释。
白锦南偶尔转头看她一眼,看她微闭了双眼,唇角不自觉的弯了起来。路过一家面包店时,他将车停在路边,下车买了肉松面包和牛奶。
上车时,惊奇的发现,她竟然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她是睡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