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曰:谁记旧时颜如玉,朝夕戏与新容色。女子痴心犹垂泪,郎君薄情负前恩。
却说风清第二日送走了狄瑶这些个人,又收到慕容泠的拜帖,只说长姊来京,未能远迎等语,又说明日前来拜访,风清只看了看,尽息交与四个大丫鬟裁夺着接待,自己只是将养身子。昨日本已惹得终黎忧不快,众人皆不敢捋老虎须子,风清也不愿他不欢喜,是故也比往日更小心自己个儿的身子,终黎忧这才略略宽了心,整日价除了翻翻账本也只在风清跟前儿转悠。
狄瑶这边却是凄风苦雨,好不难度日!昨日秦楼原是选了两个容貌、身段儿、气度皆佳者侍候他,谁曾想正在好事将成之时有一个丫鬟闯了进来,她竟直将两个美人儿往旁一挤,自己个儿往秦楼身上贴,秦楼一看她那架势,又有什么不明白的?只见她身段儿玲珑,肤若凝脂,容色虽差了些,胜在热情之中又别有一股子妍媚的风韵,他便只看她如何施为,事后只觉浑身通泰,好不舒服,便与狄瑶说了要纳她做姨娘。回了自己置下的房屋后也是好一顿安插,便说几日后与灵巧儿开脸,因着近日事务繁多,秦楼也甚是疲累,便也无别话,只凭狄瑶裁夺着办了。狄瑶眼看着丈夫另结新欢却别无他法,出嫁从夫,况当初也是她执意要嫁他,怪不得别人如今也只好有苦往心里咽了。好在两个女儿—长女狄阳和次女狄月不曾随她们来京,只跟随在父亲身边教养,倒也无甚别话,且当年便说好的,若是女儿,便上狄家的族谱,若为男儿,便上秦家的族谱,想来是狄老爷早料到有今日之祸了。正在狄瑶整肃内务时,风清便下帖来请,因她第二日要宴请慕容泠,便也给她下了帖子,叫她去散散心,虽说新搬的家,一应事务尚未料理玩,但她实不愿看着灵巧儿那抹了蜜一般的模样,便应下了,却不想,正是这个决断,叫人钻了空子。
这倒是因何说起?
原来这狄瑶前脚一走,那灵巧儿便去撕缠秦楼。这日,秦楼刚刚儿的下朝回来,好不气闷。王丞相在朝中势大,好多人都给他吃排头,这倒没什么,只是一回来就听得狄瑶去了清苑,不由得蹙眉。原先狄瑶在时,他在外边的不如意都会因她颇有智慧的言语而消散,久而久之已成习惯,这甫一回来就冷冷清清的,着实不好受。虽说他心性耿直,做事又极是合圣人言,到底心底起了疙瘩。
偏生这灵巧儿为奴为婢惯了,极会拿捏主子的脾气,便穿的一身绛紫色衣裙,只别了支玉簪,倒有几分小家碧玉的青涩和几分静谧的美。她先是给秦楼行了礼,又说给秦楼红袖添香,只求秦楼安逸舒适等语。
秦楼看着她伏低做小的温顺可人的模样,心中气儿也顺了,便说:“怎没见你的丫鬟?”
水灵儿眸中晶莹流转,不自禁的便有几分妍媚之韵,她轻垂臻首,用那空灵清脆的声音道:“劳爷挂怀,婢子因想着这才搬过来,针线上的活少不得要多的,听得说爷回来了,婢子想着太太不在,恐旁人服侍不周,便叫她们先做着。”
秦楼本就不喜狄瑶看风清之流比他还重,今日更是才搬过来就不理内务,又听了灵巧儿此话,更觉灵巧儿思想周到,想来她原是在做针线活儿的,因着要服侍他才暂且放着的,心下十分受用,更对灵巧儿多了几分怜惜之情。
原本今日无甚要事,午后去衙中亦可晚些,秦楼便和灵巧儿用罢了饭,又回了书房,欲看会子书再小憩一会子,也就是时候了。偏生在灵巧儿与他倒茶是看到灵巧儿青涩中又有股子妇人的妍媚,兼之灵巧儿又在香炉里加了些不伶不俐的东西,身下早硬了,就搂着灵巧儿求欢,正中了灵巧儿的下怀。灵巧儿半推半就道: “老爷歇着罢,一会子太太回来见爷没歇息好未免心疼,怪责婢子不曾服侍得好。”灵巧儿这话,不说太太善妒,只说她心疼秦楼要怪责于她,叫旁人听了也都会赞她懂事,知道替主母遮掩,也未免会猜说主母善妒,苛责妾侍,却不知秦楼和狄瑶十几年夫妻,早把对方的品性摸了个透,又岂是她一言可撼动的?这一回,偏生叫灵巧儿歪打正着了。原来秦楼最恼的便是狄瑶温温柔柔的模样,即便他夜夜与新欢作乐,那温柔的模样也未曾改过。时日久长,心内便存了猜忌,只道时她心里原没有他。
当是时,秦楼俊脸一冷,捏着灵巧儿的手越发用力,着实发狠的要了好几次方罢。
却说狄瑶晚间回来时灵巧儿便立在跟前伺候,恭谨谦素。她本性不坏,不过是想要富贵荣华而已,且她又是有几分灵性的,自知这宅子里主母是可随意打发妾侍的,若是主母大度些,她的日子也好过,若是主母善妒些,主子爷也定不会宠妾灭妻。且她从小儿就为奴为婢的,站在正经的老爷太太公子小姐前自觉低人一等,故而并不曾寻麻烦。
却说狄瑶,见灵巧儿那嫩的要滴出水来的模样,心内一阵阵儿的难受,但她原是从书香世家出来大家小姐,自没有同一个半奴半主的人计较的理儿,只是闷在心里自己一个人伤心。灵巧儿虽无与狄瑶争锋之意,看着狄瑶暗淡的脸色,心下却也情不自禁地泛喜,却听得狄瑶淡淡地道:“你且去歇着罢!我这里也不用你伺候。”灵巧儿应了声“是”便回了自己个儿住的厢房。
是日夜里,秦楼与狄瑶吃罢饭便又去了灵巧儿房里,一晚颠鸾倒凤春宵帐暖自不必说。却说狄瑶,当日夜里独守空房,对景伤情了会子便怏怏地睡下了。辗转反侧中想到今日在清苑的光景,更是黯然神伤。
今日一到清苑,狄瑶便见着了慕容泠和柳之涣。原是有男女之防,不得一处的,但因柳之涣和终黎忧都不是外人,终黎忧和风清两个又不愿拘于俗礼,便也就罢了。席间风清和终黎忧两个虽说话不多,但也可看出其间的脉脉情意,柳之涣虽说听歌女唱曲时会微微的出神,但多少也会顾念她,唯有她一个人形单影只的。饶是她是个如水般柔软的女子,也免不了伤心,亦不知自己这一生是如何了局。若没有两个孩子,她便是去了又如何?虽说秦楼人品极佳,为人处事极有风仪,亦不曾亏了她,到底是将她看作了寻常女子,三妻四妾亦是常事,也未觉有何不妥。她不知,自己这一生,到底还有个什么趣儿。
用罢午膳后,三个当家的太太坐在一处闲聊。慕容泠仍是一副傲气的模样,她道:“我就不知道我到底是哪一点比不上你了,凭什么从小儿你就可着心思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凭什么你可以有这样一门好亲事,我却要嫁给一个花心的混账东西!”别看她说得厉害,等到了外人那儿,任谁看了都说她贤良大度,又说柳之涣得她为妻,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不得不说,慕容泠是一个聪敏的女子。
狄瑶只是温温柔柔地微笑,却叫人看着心疼。却听见风清到:“哪点都比不上。”慕容泠笑骂:“你也就仗着是嫡长女罢了……”风清也不恼,只是任她说笑,这也是慕容泠和慕容景喜欢风清的缘由了,只要你不伤及她在意的,她总是一副清清冷冷的模样,心胸极广,是以他们总能在她跟前显露出自个儿的真性情,不必忧心被算计,便有她也会替她们找回来。是故慕容泠即便妒忌风清,也觉不会与她作对,甚至是打心眼儿里喜欢这个姐姐的,虽说她自个儿不愿认清这个事实。
狄瑶却是提不起兴致来,风清知晓她是为秦楼之事,却不愿说破,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和离是万万不能的,她总不能就这般冷冷清清的过下半生,况且和离之后两个孩子的亲事选不得好的,只是并非没有应对的法子,至少狄瑶可以和秦楼打开天窗说亮话,而不是一味的隐忍。风清骂也骂过了,能否醒悟就看狄瑶自个儿了。
慕容泠亦觉察出些不同来,便收了性子,笑着劝道:“姐姐若有什么烦心事儿不妨说出来,我们便是果真没有法子,姐姐说完必会好受些。”
风清也浅笑道:“正是这个理儿,何苦来一味的憋在心里。”
狄瑶叹了口气方道:“这话说来也是我自己个儿善妒,容不下人,每每见着老爷添了新人或是往妾侍房里去,便忍不住伤心。府里的人虽说都对我恭恭敬敬的,可心里就是有一根刺,她们亦不曾做错了什么,我也不忍心难为她们。”
风清寒声道:“我说你不中用!他不往你那儿去你还不会请不成?他要走你便不会留么?你只管把你们家那位的心拢住了,府里的姨娘不就是摆设么!”
慕容泠笑道:“我说姐夫房里怎么也不曾添个人,原是姐姐御夫有术。狄姐姐我说句话你也莫恼,你便是和狄姐夫说你不喜欢她们又如何?不说行不行得通,总得试试不是。”柳之涣的后院又岂是没人的?但柳之涣看中妻子,慕容泠又是个人前贤良人后善妒的,故而他院里人多,都是没碰过的,时常是同僚送人过来,这拨养着,下拨来时便将这拨送人,时有些不晓事的女子惹她生气,她便只和柳之涣置气,柳之涣被她吃得死死的,哪里还敢对旁的人生出绮念来。
狄瑶暗道:“我也知道这个理儿,只是总不能白眉赤眼地就抓着秦楼说,我不喜欢你的那些个妾侍,趁早打发了了事吧?”侍候着的丫鬟们却忍不住你看我我看你,又不敢打趣主子们,只是眉眼含笑。狄瑶道:“总是说不出口。”
慕容泠爽利地笑道:“这是你的终生大事,有什么说不出口的!先好酒好菜地伺候着,眼瞅着狄姐夫如意了给他说些甜言蜜语,再说这一节,便是狄姐夫生气了,也是不值当,到时候你只往姐姐这里来,常与姐姐做伴岂不好!”
狄瑶亦被慕容泠逗笑了,道:“我可不敢,她家那一位只怕要嫌我和他抢妻子的。”心下却有些松动,这么些年她忍得辛苦,亦是心力交瘁,便是试一试又何妨?她与秦楼再怎么着,亦不会比现在更糟了。
几人说了一下午的私房话儿便散了。
第二日。
狄瑶将府中诸事理清,秦楼也便回来了。看见妻子好吃好喝地备着,心里欢喜得很,不由得露出些笑意来。用膳时狄瑶只是献殷勤,在秦楼看来虽说略显僵硬,好在是对他有好脸色了,待听见狄瑶说不喜灵巧儿和那些个后院的女子时,心内着实有些欢喜,只说狄瑶果真开窍了,待他故意肃着脸逗她时,见狄瑶又要退缩,不由得一暗,心知此事要慢慢来,便也不为难狄瑶,况他已尝过灵巧儿的滋味,有些丢不下,便多宿在狄瑶房里,灵巧儿后来亦亦是每月只去几次。狄瑶没法子,只得给灵巧儿开脸,谁知却惹来秦楼一张黑脸。
狄瑶百思不得其解,便也罢了。
风清这边,狄瑶和慕容泠等一走,便收到极乐屋传来的信儿,便定下计谋,只说明日去寺里逛会子,素绫素锦轻衣轻罗几个在屋外听见都笑道:“明日又有耍子了。”说完也都各干各的事,并不敢听墙角,谁知道会听见什么羞人的事儿呢?
风清却是锁了眉,道:“我们当真要这么着?老凰那儿可有什么说的?”终黎忧抿唇道:“这事便罢了,他毕竟是我生身的父亲,我虽因母亲之故不在他跟前尽孝,却也不能害他。母亲一向心善,虽与他恩断义绝,却也不愿我与他为敌。”
风清一时犯病,伏在枕上气喘微微,道:“这便也罢了,我身上也好些了,明日我自去将应承了张莺娘的事了了便也罢了。”
终黎忧寒声道:“你这叫好了?别叫我说出好话来!”风清见终黎忧生气,也不驳他,横竖过会子便好了。两人又说了会子话才安歇。
却说第二日,原是某个大官的生日,故而要宴客,终黎忧和风清本不欲去,只是有未了之事,便去了,却不知又引出了一段糊涂账。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