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再执迷不悟了。这就是你们的下一世。”古华看着风清和终黎忧捋须而笑。眼中大智大慧的光芒叫人无地自容。只是那并肩而立的一双璧人更是风华无匹,执着地相依。
古华道人见二人不曾有一丝儿醒悟,微微一叹道:“你二人竟悟也!痴儿!痴儿!你们竟去吧。”语毕一个拂袖将二人送入下一个轮回。
三月香巢已垒成,梁间燕子亦多情。
姑苏。
但凡是除了们在外行走的,还是内院的太太公子小姐们都是知晓桃花公子的,而知晓桃花公子的莫不知晓灵犀公子。世间曾有一句戏言“桃花春色千铢换,灵犀寸墨万金难”说的便是他们二人。
顾玲珑听见坊间的这些个戏语时摇头轻笑。她整了整自己雪白的外袍,打马而过,正巧去这姑苏最有名儿的黎家字号的屏风阁去瞧瞧,看看里边儿的屏风是否就比她那小店子里的好。
谁知刚到店里就看到暂去跟着理事的掌柜竟是一个青涩的少年。那少年唇红齿白,眉清目秀,见着顾玲珑时竟红了脸,顾玲珑也不多说什么,只问他道:“我要看看你们这儿最好的屏风。”
少年看着顾玲珑,声音有些儿发颤,倒也还算镇定:“公子请跟我来。”他微微颔首,将顾玲珑领入里屋,指着一架石屏道:“这便是了。”
顾玲珑负手而立,看向那石屏。只见石屏光泽润华,纹理分明,竟是天然而成的山水画卷,并非人力穿凿而成。她淡淡叹道:“东西是好东西。只是常人却无福消受啊。”不怪她想得多,这玩意儿家里若没几个人白被人或者盗了或者抢了去。前者尚好,不曾有人命官司,若是后者只怕就 要有血光之灾了。
少年颇有些讪讪道:“店里还有绣屏,公子可要再看看?”
顾玲珑神色颇有些浅淡,她边往外走边道:“不必。小可尚有事未了,告辞。”
少年想了想,问他:“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顾玲珑拱了拱手,并不答言。这厢老掌柜将将才回来,原来这少年适才只是替老掌柜看了会子。老掌柜道:“劳烦二公子。”原来这少年是黎家的二公子,名唤黎谨。今年方才十九岁。他有一兄,六年前才十五岁便成了亲,所娶的乃是一名慕姓女子。原本他也是早该成亲了,或者收个房里人,皆因他是姨娘养的,亲事便这般搁置下来。
他也不是没有服侍的丫鬟,可是一见她们他就心烦,但凡她们做事碰到他一点半点都极让他厌烦的,是以他也从未叫过她们侍寝,他也不知道世人皆津津乐道的事的内里。
谁知将才见了顾玲珑,他的心内就有股子热流升起,叫他窘迫万分。他定了定心神问道:“将才那人,掌柜的可认识?“
掌柜的笑道:“二少爷如何不知?那人是顾有名的一个夫子,姓顾,唤作顾林。常有大户人家请他去教书,他都不去的,只是在城南开着一个画坊。“
黎谨略微沉吟了会子,方才笑道:“如今不提也罢,若是有缘,我却是要去会一会他的。”眼下他心中却颇是懊恼,难道他竟有断袖之癖不成?他定要再会会那顾林的。
回到黎府后,他回去又看了会子书,记了会子帐才罢了。第二****便应了其父黎柏的吩咐去店铺里看看,顺道去了城南。
城南只有一个画坊,里边儿有一两副灵犀公子之作,乃镇店之宝。余下的便是些画工极佳的文人的画作,最有名 的便要数桃花公子的美人图,以及春宫。顾玲珑见黎谨前来,漫不经心地放下手中的书卷,抬头问道:“公子欲买何人之画?”
黎谨微微笑道:“今日却不是来买画儿的,昨日公子来看围屏,想必公子这儿必定有好的了,我便来长长见识。”
顾玲珑见黎谨温文有礼,言谈颇为得体,又是那么个玉树临风的模样儿,气度又极好,便不愿轻待了他。当下她便起身,唤道:“弄琴。”一个十三四岁的丫鬟闻声出来,也不消多问,便知该做些什么。
随即顾玲珑敛衽起身,直着腰背,一句话儿也不多说,只往里边儿走。黎谨会意,闲步跟上。到了里边儿才知,原来竟是别有一番天地。四四方方的小院皆是青石板砌成,中间像是一口有活水的泉,清莹碧透,底下的青石板都一清二楚。水中有一乱形花台,植着一株垂柳,柳枝轻拂碧水,像是少女的手在温柔地抚触。四周是三尺宽的小道,除开东西两边各有的两间厢房,便只有后边作为正房之用的两间古朴素颜的屋子。
顾玲珑带着他走进正房,他叹道:“好个所在。”房里摆着一架围屏,是上好的竹骨所制,绢子上乃是灵犀公子所作的山水,人人都知灵犀公子的笔墨是有价无市的,她这儿竟有一架围屏。
灵犀公子和桃花公子一般,不爱落下印鉴之迹。不管他画的何画,总能在话中隐约看到灵犀二字纵贯全幅画作,而那组成灵犀二字的笔墨,分明是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就像是一张纸上有着隐隐的水印,迎着光线一看便清晰无比。
顾玲珑在一张八仙桌上坐了,自顾自地斟了一杯茶,纤指拈起抿了两口,方道:“如何?”
黎谨在画屏前看着,灵犀二字如光般在画中隐隐流动,不知该说什么好。他道:“当真是极品!便是有钱也没处买去。”
顾玲珑笑道:“便以此易尔之石屏如何?”
黎谨赞叹道:“便有这个,石屏又值什么?只怕顾兄不肯抬爱。”
顾玲珑道:“你却是个明白人。”
黎谨心中微微失落,他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画屏,道:“我乃黎氏商行之主的次子,名唤黎谨。顾兄若改了主意随时可找我的。”
顾玲珑点头。依她的性子,要去找他是绝无可能的。黎忧见顾玲珑面色淡淡不由得有些沮丧,若他常来只怕顾玲珑会恼,若不来也不知再见时又是何年何月,委实叫他觉得煎熬得很。
谁知不过几日的时间他们便又见了。这日原是知县家宴客,各家的公子均被父母亲带至知县府,自然,顾林在姑苏一代是颇有名气的名士,是以被奉为上宾。黎谨见到顾林时不由得暗喜,也不管其他。
顾玲珑见满堂喧哗热闹,也不愿留着,便往后庭去,因着见那一圃子花儿开的极好,又有蜂戏蝶绕的,便撩了袍子,一腿后迈一步屈膝坐了而后又躺下,枕着清凉的青石板,倒也别有意趣。谁知此时却听见些闺房内帷的私话。
一个清脆的声音道:“今儿来了那么些人,你倒是喜欢哪个啊?”
另一个百灵鸟一般的声音温柔中带着矜持:“婚姻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又怎可自专?”想必她便是知县之女孟溪。
第一个声音又响起:“若我说,这姑苏能嫁的就只四个,一个么,你是不能了,那是你哥,另外的便是颜商、黎忧、顾林。几人皆是颇有才情之人。”
孟溪怅然道:“若按我的意思,我是喜欢顾先生的,只是家父每每向先生提起此事,先生都回避不谈,我是个女儿家,哪有上赶着男家的道理。照我父亲所说,如不能嫁与顾先生为妻,便是姑苏三杰之一的黎忧了。”
“可是这黎家公子已经娶妻了啊。”
孟溪伤感道:“家父欲以势压人,将我嫁过去做个平妻。”
顾玲珑暗暗思忖道:“娶知县之女为平妻,又无需去妇,于孟家而言,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只怕他们答应得极爽快的。”她的眼前仿佛看到那个傻女子泫然欲泣的模样,待那两个女子走远不由得低叹一声。
却听见一人笑道:“顾兄因何叹气?”却是黎谨。
顾玲珑见不远处的黎谨慵懒横卧于花间,有着说不尽的清冷闲淡随意,不由得对他生出好感来。只道:“我是在笑令嫂,其命何其苦也。”
黎谨道:“也不尽然。他们未必就能得逞。”
顾玲珑点头,起身,拂袖而笑道:“来来,去喝两杯如何?”
黎谨悠然一笑,顿时如白莲乍放。他道:“有何不可?”
顾玲珑心中暗叹,这黎谨也算是个人物,比之姑苏三杰也是分毫不差的,且喜他不贪名慕利,并无太大的名声,十分难得。临了便与他寻了个唤作醉仙楼的酒楼,上楼临窗坐下,又叫小二上了桃花酿。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倒也十分投契,把那酒也喝了好几壶。两人微醺之际却也不大讲究些什么,直勾肩搭背地往顾玲珑的画坊去,并卧于床睡下。
这时顾玲珑枕着头笑问道:“尔之兄嫂关系如何?”
黎谨看着顾玲珑清冷温存如谪仙的面容,心下暗叹,只说是自己是着了魔,被这副好看的皮囊忽悠了去,听及她问话,脸色又有些绯红,所幸才喝了酒,脸上本就有酒色,并没有叫顾玲珑看出来。
他轻启薄唇,眉目顾盼流转,竟似漫天星华:“他们之间,也算好的。虽说家兄有些怪癖,但对家嫂是极疼宠的。家嫂刚嫁过来时便生了场大病,家兄衣不解带地亲自服侍至她好了方罢。”
顾玲珑又问:“你对今日所听之事怎么看?”
黎谨想了想道:“这对黎家是极好的,是以家父家母势必会促成此事。”
顾玲珑勾了勾嘴角,如此。却是被黎谨看呆了,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心下却是极恼的,难道自己真有那龙阳之癖?
却听顾玲珑道:“眼下将有件大事故发生。你可知道?”黎谨合了双目,问:“何事?”
顾玲珑笑道:“佛曰:不可说。”
黎谨睁眼弯唇道:“我就知道你不会说。可这说一半藏一半的可是要吊我的胃口了。”
顾玲珑觉着极是好笑,点到为止:“你们家可是出了一位娘娘?”
黎谨心下诧异,却也答道:“正是我姑姑。”
顾玲珑垂眸,思量了会子方才笑道:“如此。我过两日有事在身,可否劳烦你替我看几日画坊?”
黎忧不知顾玲珑有何事,但也觉得她是个可交之人,便爽快应下。
顾玲珑笑了,眉目舒展后竟有春花绽放之美:“这几****吃住都只能在画坊,不可去别处,这也使得?”
黎谨笑道:“有何不可?待我禀过家父,便搬过来,如何?”
顾玲珑含笑,睡意已深,便阖目睡去,独留黎谨在那儿面上镇静,心内傻乐。
第二日黎谨在画坊用过膳食,方才回黎府。其父黎柏甚是恼怒,问他:“你昨日因何夜不归宿?可是在外眠花宿柳?”眼见着他要远行去别处贩些货物回来,这府里的事儿就少有不让他操心的。
黎谨肃手而立,不慌不忙道:“是顾先生昨日邀我吃酒,因有些醉了,便在顾先生的宅院下了。且顾先生说他有要事暂离,叫我暂去他那儿住几日给他看着画坊,我不敢就应,回来回父亲的话,讨个主意。”
黎柏脸上的怒色顿时消散,只剩了和蔼,他负手点头道:“能得顾先生青眼,也算是你的造化。眼下顾先生既这么说,你便应了罢。”
黎谨应下,退出书房。便自去拾掇拾掇自己平日的常用衣物,到城南的画坊去。不想却在路上遇见其兄黎忧,便住了脚,黎忧平日不爱与他们说话,便自去了,只是见他眉宇见有有些忧虑着急,自己也不好多问,便往城南画坊去。因着是顾玲珑的画坊,他掂掇这顾玲珑是个喜洁之人,定不愿叫旁的人去玷染了他的画坊的,便一个人没带。
谁知到了画坊,也只弄琴一个人在,在她的安排下,他住进了东厢房的第一间。
而这一住便是好几月,并不知道,他们黎府发生了一件大事故儿。原本黎家的人是要来报信的,可偏生进不了画坊。原来顾玲珑在离开之际便在画坊外布了阵法的。没有弄琴带路,旁人进不去也出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