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看去,六座挺拔的山峰深入云层,这山后面就是翠蓝山的地头。正派人士之所以攻不下天教,其中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天教的地理位置,天教位于西陲地带,其北是穷凶极恶的贪狼一族,其西是戈壁沙漠,其南是恶毒沼泽湿地,其东便是这翠蓝山。
翠蓝山是天教的屏障,天尊也甚知唇亡齿寒的道理,是故对翠蓝山礼待三分。其实此地仅有五座山,这五座山正是翠蓝山之大门,五山分别为:瑾瑜山,西华山,通天山,忘伦山,墨水山。相传每座山都有神灵庇佑,所以每年八月十五翠蓝山就会组织百姓朝圣,自然也是为了巩固他们的地位。只是通天山十分奇特,中间断裂开来,一分为二,远处望去就若两座一般,而在中间断裂处加了一道山门,翠蓝山以修身为本,奉“逍遥”之道,是故这门也是形同虚设,只是在有外敌侵入之时才有它该有的用处。从山门进入之后,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在外只能看到五山山体都是茂密树林,在内可全然不是:石阶从山脚一直修到了山顶,没入云层,石阶的旁边还有民居,悬崖峭壁上的奇花异葩争妍斗丽,这里才是人间天堂。
但此刻,马匹上的人全然没有心思顾及这等美景,只是不断地挥着马鞭,试图让马儿跑的更快一些。突然跑在前面马背上的人勒住了缰绳,马儿停下,可后面的马儿还在一直跑,那碧衣男子唤道:“仙子姐姐?”
前面的白衣女子方才勒住缰绳,回首看着马背上的金茂,不解:“怎么了?”
金茂蹬了蹬马肚子,向前走了几步,与清音走成一排:“该是我问你。”
“我?”清音摇摇头。
“自从你进入翠蓝山之后,面色就难看。这里居民众多,再以这等速度前行势必出事,你心思缜密,我都能想到,你却不顾一切,似乎想逃离这个地方。但我看的出来,你好似在找些什么。仙子姐姐,你我一路许久,小茂也学习良多,请不要把小茂当作外人。”金茂说的头头是道,却也让清音为难。
“我……”
“清音?”
沉稳的声音打断了清音的话语,硬生生将方才的话咽下肚子,循声望去,只见一青衣男子站在不远处,眉浓眼大,炯炯有神,皮肤白若羊脂一般堪比女子。清音脸色微变,轻咬下唇,霎时间有恢复优雅的模样,翻身下马,迎上前去,声音纤柔:“许久不见。”
那青衣男子微微颔首,道:“最近好么?”
“我很好,她呢?”清音眼睛不断地环顾四周,眼中却有几许失落。
“不用找了,她不在。”青衣男子摇摇头,“此事一言难尽。”
清音好看的眉头皱起来,神情十分紧张:“她不好吗?”
青衣男子背过身去,清音绕道他的面前,道:“白棋,你告诉我,她好不好?”
白棋叹息:“你又何必执著呢?你们不见面,她或许要好些。”
“可是,可……我是她姐姐呀!”清音的身子都有些颤抖,金茂第一次见着清音失态的模样,顿时心生怜悯起来,也下马,缓步走到距离清音三尺开外的地方站住等候。自小他就学会了察言观色,自然他看得出来这两人之间有着不寻常的过往,所以才没有插话。
“难道你要让她活在你这个可以上窥天道的姐姐的阴影下吗?”白棋唇边一丝嘲弄,“你的上窥天道已经断送了太多,难道你还想毁了她?”
清音怔住了,缓缓低下头,面对白棋,她有太多委屈想告诉他,可自尊心作祟,高傲如她,断然不能在他人面前示弱。金茂冲上来,猛地一推白棋:“你算什么东西?干预别人的家事?”
白棋双目冰冷,看着金茂:“无知小儿。”
在清音还未反应过来之时,金茂已出手,白棋跃开数丈。清音第一次看见了白棋脸上的愤怒,就在白棋正要出手时,金茂却倒下,她口中念着咒语,柔软的璎珞缎带将他拖起,轻轻放下。白棋拂袖收手,看着清音,转身就要走,清音上前拦下:“告诉我,她好么?”
白棋道:“她很好!”
清音松了一口气,又问:“我可以见她么?”
白棋道:“不可以!”
“为什么你总是这样?”
白棋双目直视着清音:“那你呢?林清音,你不也是这样执著,口口声声地说正邪不两立,你又何苦找她?何苦来这自寻烦恼?当初就该让她死在灭真手中,好让你断了这念头!”
许久没有听到别人唤她的名字“林清音”,怔怔看着白棋,欲言又止:“我……”
“你是可以上窥天道的人,我们是邪魔外道,”白棋打断清音的话,“清音仙子,你还是走吧!”
清音依旧不让:“白棋,你让我见见她好不好,我知道她还恨我,可她是我妹妹呀!”
白棋叹了一口气:“你们一见面,少不了的就是争吵,或许你们不见面才是最好。”
清音垂下了头,那模样甚是可怜,白棋对所有人都可以狠下心肠,可面对她,他着实狠不下心,叹息:“她在天教。”
清音猛地抬头:“天教?”眼睛里充满着惊恐和不安。白棋安慰着继续说:“掌门师叔让她去拿回属于翠蓝山的东西,你别担心,有前辈陪她。”
清音皱眉,脑子里不由得浮现楚洛梵的模样,只是不确定道:“前辈?”
白棋看出了她的疑惑,道:“楚洛梵。”
清音的眉皱得更紧了:“洛梵?”
这样亲昵的称呼不由得让白棋皱起了眉,那个“川”字比蜀中的地势更复杂:“你认识?”
清音点点头:“乾坤宗的楚洛梵。”
“他早已不是乾坤宗的人,难道你们还不肯放手?他的记忆正不甘心地回流,难道你们还要再次施下焚忆昔?”白棋看着清音透彻的双眸,瞬间忧伤起来,“其实我挺羡慕他的,为了冷姑娘放弃乾坤宗。在你们这些人眼中,可能不值得,可他们之间的感情,不是地位可以动摇的。教主,掌门,百年之后还是浮云一片。”
清音的眉头没有舒展:“不管怎样,我要立刻去天教。”
白棋点点头,忽然指着昏睡金茂:“那他呢?”
清音浅浅一笑:“不用担心,你先走,我自会让他清醒。”
白棋一怔,没头来道:“三年前,你也对我说过同样的话。”
气氛一下子凝固,清音垂下头,长长的额发遮挡了她的眉目,让人看不到她眼中的痛。白棋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眼中尽是不舍,无奈叹息:“我先走了。”清音突然拉住他,扬起高傲的头:“你有恨过我吗?”她知道迟了,问这话足足迟了三年,那天她站在幻镜门的思过崖上俯瞰下去,正好看到白棋被幻镜门弟子围攻。她以为白棋不会受伤,是因为她知道世上没有几个能伤着他,可她错估了,她林清音才是伤害白棋最大的凶手。那时很想不顾一切和白棋离开幻镜门,但上窥天道的诱惑太大了,大过了世间****,她以为她能放下,到了今日才知道自己不是圣人,也有放不下的时候。
“有!”斩钉截铁地回答着实让清音吓了一跳,清音不由得颤抖地松开拉着白棋的手,后退两步,看着白棋略带忧伤的双目,再不敢看下去,撇过脸。白棋重重一叹息,再等清音回头想说什么的时候,早已没了白棋的身影,终于松了一口气,她害怕白棋问她那时为何丢下他,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不想承认自己的卑劣。看着昏睡的金茂,她着实无奈,将金茂弄晕其实是在保护他,默念咒语。金茂微微睁开双眼,翻身而起,环顾四周:“人呢?”
“走了。”清音淡淡回答,跨上马,她知道金茂现在还不能控制自己体内的武功,虽然在万峰派规规矩矩,但这是他资质平庸的自卑,如今他习得乾坤宗秘法,加之亲眼目睹万峰被毁的惨变,是故戾气太重,随时伤人伤己。
金茂拦下清音:“仙子姐姐,他是何人?”
清音幽幽道:“翠蓝山柳梦仙门下大弟子,白棋。”
“那他岂不是……”金茂咽下要说的话,他看到了清音眼中的忧伤,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清音的悲。正邪之恋在世上本就是天地不容,何况幻镜门和万峰派也分属正道,自然了解的较多。跨上马,展颜:“仙子姐姐,我们快马加鞭到天教,杀他个片甲不留!”
参天古树遮蔽了烈烈阳光,一阵阴冷的风从背后吹来,他浑身一个寒颤。山上的天气变化很大,方才还若六月伏天,走到这却成了清寒之气。楚洛梵走在小道上,莫名的熟悉感油然而生,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一闪而过,可他抓不住,眼睛掠过周边的灌木,一草一木好似都没有改变,一步步地迈着,试图找回失去的一切。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重,楚洛梵微皱眉,手中的乾剑就算不出鞘也有致命的杀气。“砰”的一声,还好蓝衫女子闪的快,看着古树身上的窟窿,蓝衫女子心有余悸,弹弹身上的尘土,刚要破口大骂,但还是压住了心中的怒火,问道:“为什么我觉得你自从住进了枯芜苑,神经就极度紧绷。”
楚洛梵摇摇头:“我不知道,总觉得……觉得以前……我属于天教。”楚洛梵说这话的时候全凭脑子里的画面,丝毫没有顾及到旁人。
“楚洛梵!”林雪冲上前,拉着楚洛梵的衣襟,面容因为过度激动而变得有些扭曲,眼睛瞪得很大,透彻的双目让楚洛梵再一次想起清音,她略带怒气,“不许说这些话,你是乾坤宗的人!”
楚洛梵着实不明白林雪,乾坤宗和天教都与她无关,为什么提到曾经是天教的人她会这么大的反应。林雪也意识到自己失态,松开手。她不是注重什么正邪之人,但看到楚洛梵对自己的不肯定突然就想起了一个不该想的人,莫名地开始担心她起来,每每午夜时分她都会想起那个和她有着千丝万缕连续的人,那人过的好与否都牵绊着她。林雪望着楚洛梵,忽然想起那****眼光中乍现一绿的模样,叹息,“要是你想要记起以前的事,只有一个人能帮你。”
“谁?”
“幻镜门的清音仙子。”林雪说这句话的时候分明有些底气不足,而且极度不愿意提及这人一般。楚洛梵趁机问:“怎么我感觉,你不想提到她?”
“要不是你……”林雪突然反应过来:“兴许楚洛梵不知道自己体内有魔功一事,索性不告诉他,免得他担心。”语气一改,变得淡然:“要不是你这么想知道以前的事,我才懒得提她!”
楚洛梵总觉得林雪有事瞒着他,开口就问:“你们之间……”
“我们之间什么都不是!我是魔道中人,跟那高高在上的仙子什么关系也没有!”林雪面露怒色,语气也冰到极点,额上的梅花钿在此刻看起来更为她平添了一份冰冷,她不想楚洛梵再继续问下去,淡淡道,“我先回去了,你自己慢慢想吧。”看着林雪气冲冲的背影,楚洛梵摇摇头,自语:“真是个小孩子。”又沿着小道向前走,在小道的尽头闪着白光,楚洛梵加快脚步,展现在眼前的是一座古老的吊桥,还有一座煞白的雪山。这雪山孤傲地立于此地,周围再没有他座可以与之媲美,这便是圣山。刚想踏上吊桥,一群天教弟子从两侧涌上,拦在楚洛梵前面。为首的那黑衣男子,年近不惑,身形健硕,一身黑色的劲装将他包裹的严实,眉眼狭长,鼻梁微塌,不似这高山之人,倒像西南蜀中人。发间没有一丝杂色,纯黑色的发,黑的发亮,额上那个楚洛梵既熟悉又陌生的图腾也是黑色的,楚洛梵看着黑衣男子,浅浅一笑,极为有礼:“你是天教水行尊者?”
“大护法?”
水行尊者唤出的那三个字似乎也曾经存在于楚洛梵的记忆里,低声呢喃:“大护法?”
水行尊者魏普摇摇头:“也许我认错人了,大护法都死了一百多年了。”
“什么大护法?”楚洛梵心中一紧,这三个字绝对与他有关。
魏普冷冷一瞥:“这是天教的事,外人就不必再问了。”
楚洛梵不想空手而归,继续问:“那你是何人?”
魏普皱起眉:“方才搁下已经说出本座身份,在下魏普。”他背手而立,仰起头,缓缓又道:“此桥名为断魂桥,今时今日除了教主和冷姑娘,其他人不得擅过。本座奉命在此看守,违令者,杀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