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房间只剩冷漠一个人,显得寂静起来。看着铜镜里面的自己,既陌生又熟悉,目光如炬,狠狠道:“冷漠,你一定要做到!一定要做到!”
“你真能做到吗?”
诡异的声音,空洞地吓人,萦绕在房间里,似曾相识,却终认不得。冷漠警惕环顾四周,这是她的房间,她根本就感受不到第二个人的气场,皱起眉,心道:“难道是魔界找上来了?”
“冷姐姐,镜子!”
顽皮的一句话点醒了冷漠,顺着顽皮方向望去,那面铜镜倒影着她的容貌,但可以看到那有着相同面目的人在镜子中突兀的笑了起来,这幅场景显得无比慎人。
镜子中的人止住了笑意,慢吞吞道:“你在迷离天这些年应该清楚魔界的规矩,魔不生不死不灭,我既是你命魂转世,自然也能不死不灭,你天魂回归却还是魔,夺了肉身却还是无法将我赶尽杀绝。”
冷漠皱起眉:“我从未想过要将你赶尽杀绝,你我本是一体。”
“话倒是说的冠冕堂皇,你扪心自问,你何尝不想独占其身?”她的怨气十分重,重到冷漠都能感受到镜子快要裂开一般。
冷漠道:“我并非想占着这肉身,只是身不由己,我会尽快完成我的事,到时候你想如何便如何。”
镜子里的人面色一冷,阴沉的让人心生畏惧,冷漠不由得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只见她想从镜子里钻出来,但却始终破不了结界,幽怨的声音变成了斥责的怒吼:“我今生只是傀儡,既然你要将我分化出来,为何不让我继续活下去?无端端地要了我的肉身,将我困在镜中,你一百多年前对郑家掌门的狠心,如今对自己也这般无情!冷漠,你到底长了个什么样子的心肠,当真你就无情无义吗?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却要将你自己逼上绝路,也不让我活下去!冷漠!你把肉身还给我!”
撕心裂肺的声音在整个房间里环绕,久久散不去,冷漠浅浅一叹:“你喊这般大声也只有我们魔界之人能听到,何必呢?难不成你要引出他们,要他们吸尽你的精魂,永世不得翻身?如今我也不怕告诉你,我就是要毁掉我自己,我决不允许一个没有天地二魂的冷漠在世上生存,我不想成魔,我宁可灰飞烟灭也不会沦为嗜血怪物!”
两张脸的对峙,陡然生出诡异。
镜中人颤栗地在镜子里发狂地乱舞着,似妖怪一般:“你到底要怎样?”
“你怨气太重!”冷漠双目直视她,毫不避讳,话语转为平淡,神色平静,慢悠悠地吐出五个字:“我要你消失。”
话音一落,唇边扯出弧度,双手合掌,口中默念,忽地狂风一阵,风不知从何而来,只觉得阴森之中夹杂着无比的烈焰灼热,烧的顽皮都不住地乱窜。
“你疯了!冷漠!‘气禁坐火’连你都会毁灭,你莫要忘了,你也算得上是半个魔!”
镜子中的人咆哮着,面容也开始扭曲,越发模糊,越发狰狞。
顽皮抵受不住,不断地哭泣:“冷姐姐,不要!受不了了!”
或许是他的声音能穿透天空,抑或者他的魔界精灵身份令他和魔尚有一些距离,他的话人间还能听到。
“哐!”
门被撞开,眼前的一幕将他吓呆住,他原是按常例巡视,哪知走到这里却听到顽皮的声音,不得已才闯进来。
眼前的冷漠和镜子里的冷漠面容都很痛苦,冷漠额上冒着汗,地上都出现了一滩水。
“师兄,救我!”
樊谷看着镜子里的冷漠,她第一次叫他“师兄”,心中莫名的涌出感动,刚要靠近却被强大的气场给推出去,浑身都像被火烧一般,甚至手臂上的衣服都被烧坏,但再一看屋子里竟没有半点火烧的痕迹,心中大骇,脱口而出:“气禁坐火!”
“气禁坐火”乃七十二地煞中最为毒辣的术法,遇神杀神,遇仙诛仙,连神界都怕此等术法。术法对人无恙,顶多会有少许灼伤感,情况严重的顶多只是衣服被烧毁,但不会伤及气脉灵魂。但对于妖魔仙,纷纷都避之不及,是故只有人间才要创出这等术法,但求妖魔仙不得太过放肆。
“你当真要与我同归于尽?冷漠!你今日要我烟消云散,他朝你必将同归此道!师兄!我不想走!冷漠!你放过我!冷漠!”
最后的“漠”字越发小了,越发无力,随着镜中朦胧的水珠子渐渐化开,好似一切都不存在一般。她犀利的声音在周围环绕,久久不散,显得十分可怖。
顽皮被此法伤的几乎是体无完肤,还好方才樊谷闯进来的时候被他瞧见机会跑出门去,引入土木之间,恢复元气,他不像被困于镜子中的人,幸好他能自由行动,否则只怕此刻也若那人一般灰飞烟灭。
冷漠若只有命魂,那结局一定和镜中人一样,但幸好天魂回归,让她稍微有力气抵挡。术法一收,她再没了力气,瘫坐在地,待樊谷走进的时候,还来不及说一句便晕倒在地。樊谷赶紧将她抱到床榻上,手刚刚触及到她的皮肤时,都被那灼烧之后的炙热烫的不敢靠近,皱起眉,自语道:“该死,不会‘萌头卧雪’,不然还可以救她。”
“冷姐姐不用救,她现在是半人半魔,会自己恢复。”
声音极轻,轻到如鸿毛、如白云,好像一不小心就散了一样,樊谷道:“你顾好你自己。”转而又小声道:“半人半魔?是好是坏?”
顽皮懂七情六欲,是魔界精灵,常年又更在妖精身边,不自觉地吸取狐精的精魄,是故恢复能力极快,藏在土木之间不出一个时辰便也能运动自如。只是冷漠仍旧昏迷,樊谷望了望渐渐泛白的东窗,侧过头:“为何她还未能醒?”
顽皮飞到冷漠枕边,轻轻嗅着她身上的味道,慢吞吞道:“冷姐姐若非有天魂在,只怕要与那人同归于尽。”
“她可是恨极了她?”
樊谷说出这话的时候不免脸上有些尴尬,幸得顽皮不清楚几人之间的状况,才道:“冷姐姐说过,她决不允许有人毁掉天教,也决不允许她曾经犯下的错一错再错。”
“镜中人是?”
“按理说,她该是你的师妹,你们从小相处的冷漠。”
顽皮说的很轻松,只见樊谷的眉头越皱越紧,榻上的冷漠此刻已然睁开双眸,明朗如星,樊谷也不管她身子好些没有,抓起她劈头就问:“你到底将冷漠如何了?”若在毁掉镜中人之前樊谷这般与她说话,她定要叫他好看,但此刻她全无气力仍由樊谷抓着,她不怒不嗔,但冷冰冰的眼睛看的樊谷心里直发毛,半晌才幽幽道:“我杀了她。”
简单的四个字却让樊谷冷静起来:“理由。”
“我冷漠杀人从来不需要理由,若你真的要理由,那我只能说,我绝不能允许有第二个冷漠的存在!”
樊谷松开抓着她的手,看着熟悉的脸庞陌生的灵魂的她,冷笑着:“那你答应我的事呢?”
冷漠心知樊谷是问当初她曾答应只要樊谷与她成亲,她便将冷漠还给他的事,但此时那个镜中人早就烟消云散,她能从哪儿变个人出来给他?莞尔一笑:“不过区区一个魔,你倒是认真起来了?做大事者不拘小节,难道你不曾听过无毒不丈夫?樊谷,你身为我爹座下大弟子,天教早晚都是你的,到时候你想要谁就要谁,别说天教,就是天下都是你的,你还在意她?”
她从不在别人面前认错,连楚洛梵面前她都从未认错,她的城府她的心思,从来都没人能猜透,更何况樊谷这样的杀手?
樊谷冷笑:“天教?天下?此话言之过早,难道你不觊觎天教?不觊觎天下?不想万人之上,呼风唤雨?冷漠,我原本以为你并非阴险狡诈之人,但此刻我才发现,是我低估了你。白掌门说的不错,天教有你这位圣女,当真是天教之福,天下之祸!”
“白掌门当真是太过抬举我了,不过樊谷,你倒是要记住,你从来都是天教的一员。”冷漠说话之际不忘扯过被子将自己裹住,侧过身,背对着樊谷,又道:“我乏了,你是不是该离开了?”
樊谷皱起眉,气的狠狠咬牙。
待樊谷离开后,冷漠忽地翻身而起,看着极度平常的镜子痴痴发呆,微微张口:“天教之福,天下之祸?亭裴,你当真这样恨我?”
傻子都能知道,冷漠自一百八十年前来,那个时候白棋尚未认识她,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无非就只有他才能这样!
顽皮被冷漠的这一举动吓坏了,赶紧拉住她:“冷姐姐你想干嘛?”
“精灵可以去地狱吗?”
顽皮把脑袋摇的更拨浪鼓似得,冷漠唇边一笑:“那半人半魔呢?”她的语气很轻,轻到仿佛没有重量,手附在梳妆盒上,纤纤玉手和黑檀木的盒子形成鲜明的对比,安静地打开,不带一丝情绪地将那块嵌有金色火焰心的沉香木取出,凑近鼻子,闭上眼睛,香味甚浓却不腻,咧开嘴道:“你要跟我走吗?”
顽皮感赶紧扯住冷漠的头发:“倩儿姐姐为情做傻事,你又是为什么?”
“还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