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洛梵站在空旷的大殿之上,不知何时,大殿上的人早已散光了,只剩下他和清音。
“你又想起什么?”
楚洛梵苦笑:“没什么,往事罢了。”
原来那片大火是在自己硬把冷漠从郑亭裴的婚礼上带走之后引起的。当年死了不少人吧?难怪郑玉儿那么恨自己了。原本是天教圣女下嫁翠蓝山掌门,结果被自己一闹,却成了金行尊者出嫁。这件事在世间也让翠蓝山蒙羞,也让天教和翠蓝山有了一层隔阂。之后两人就一直藏在乾坤宗的竹林里,难怪竹林老者那么清楚他们之间的事。
雪停了有些时候了,她穿着紫衫长风裙,单薄的下摆在微风中不住地颤抖,她的发丝上、肩上还留着点点雪花,一双玉手轻轻将雪花拍下,她才回过神,看了看站在身后的林雪淡淡一笑:“你怎么来了?”
这里的风很大,林雪不由得拉了拉皮裘,好让自己暖和一些。她叹了口气:“冷姐姐有心事?”
“哟,开始叫我姐姐?”冷漠笑了笑,却很勉强。
“你的心事,是关乎楚大哥,是不是?”
冷漠看着眼前的这个小丫头,掩面而笑:“知道吗?就算是一百八十年前也没人敢这样问我。”
林雪点点头:“你的大名雪儿早知道了,可是冷姐姐绝非无情之人。”
“你这丫头知道什么?”冷漠不知为什么,对于林雪,她总是能看到以前那个任性的自己。
林雪看着冷漠,郑重其事:“我知道当年,你虽散去精血而亡,但杀你的不是季乐启,是他,对不对?”
冷漠长叹一声,重重吐出一口气,伸出手,迎着阳光,那手渐渐变的透明,突然笑了起来:“下月初六,你说我能撑到那个时候吗?”
林雪皱眉:“雁回镇的舍利子是不是在他体内?”
“是或不是,真或假,还有区别吗?”
冷漠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林雪可以肯定为何楚洛梵会有不老之身,单靠冷漠散去精血的咒语也没有这般大的能力,除非是至圣法器,而舍利便是其中之一。但疑问很快蔓延起来:,林雪的好奇心很重,也有大无畏的精神:“当日我见那樊谷以嗜血剑发出万丈红光,起初我以为是舍利子,若舍利子在楚大哥体内,当日樊谷嗜血剑里发出精光的是什么?”
“你可听过五凤?”
“可是赤红朱雀,蓝碧青鸾,明黄鹓雏,紫黑鸑鷟,素白鸿鹄?”
听林雪这般说,冷漠满意地点点头:“翠蓝山修法,自然要清楚五凤等瑞兽,那你可知鹓雏如今在何处?”
冷漠故意这样问,林雪也留了个心眼儿:“莫不是在嗜血剑中?”冷漠肯定地点点头,林雪又问:“那怎么可能?鹓雏是神兽,五凤占据各地,各自为政,如海中龙王一般,互不侵犯,怎么会在嗜血剑中?”
冷漠笑了笑:“这话要从一百年前说起,那时候也记不得我是第几次转世了。自问我冷漠曾叱咤风云,但永不及天地神兽,也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我竟不要命地去偷凤凰蛋,几乎送命。”见林雪萌发了好奇心,冷漠唇边的笑意更浓了,“其实我也算命大,遇上龙子相救,那一战可谓惊天地泣鬼神,还记得当年爹看到我的时候差点哭出声来,现在想起来真是太天真。”
“是赑屃救你吗?”
“在你脑子里龙子就一定是赑屃吗?或许是囚牛,或许是嘲风呀,更甚至,其实是私生子。”冷漠说到这里的时候不由得笑出了声。
“私生子?!”
林雪惊讶到嘴都可以塞进鸡蛋,瞪大了眼睛看着冷漠,那双眼珠子好似要瞪出来一样。
冷漠无所谓地笑着:“有什么好奇怪的?”
“龙王不是想娶谁就娶谁么,怎地还有私生子?”
冷漠看着林雪道:“说你天真还是傻?神妖相恋,天地不容,难道你从倩儿的事还没有看出些许端倪?幸好你不是翠蓝山掌门。”林雪撇撇嘴,又道:“冷姐姐快说下去,我挺想知道的。”冷漠道:“也不知是几百年前还是千年之前,龙王和妖界蛟龙相恋,诞下一子,取名椒图,龙王本想将儿子带回龙宫,岂料龙母寻至对龙王晓以大义,龙王终不敢带蛟龙母子回龙宫。蛟龙一气之下带着儿子离开,也不知躲到了哪儿去,总之龙王寻他们不着,后来蛟龙死后,留下椒图。椒图长大后,似龙非龙,像蛟非蛟,只得靠自己力量修炼才能退去妖气,以成正果。”
林雪“哦”了一声道:“那次,你是遇上了椒图?”
冷漠点点头:“南方梧桐甚多,是鹓雏的栖息之地,我本是想偷取凤凰蛋,魔婴要增长术法力道需备神界之物,凤凰蛋是最好的药引。但我低估了鹓雏的力量,几乎丧命,后来得椒图相救,才躲过一劫。其实椒图并非刻意救我,他与鹓雏本是宿敌,二者为地盘之争斗了很久,那一仗椒图赢了。鹓雏是五凤之一,败后涅槃浴火重生,我趁机拿走了它的精魄,是故而后唯独四凤独占四方。”
“那,鹓雏死了?”
冷漠摇摇头:“天界无生无死,只是它若要恢复,只怕还要几千年。”
林雪道:“当初的万丈红光就是鹓雏的精魄?”
冷漠点点头:“鹓雏虽周身金光,但凤凰涅槃浴火重生,自然是红光万丈。许多人都以为嗜血剑中藏着舍利子,只是当年我不忍洛梵离去,拼尽全力才从嗜血剑从将舍利子逼出来放入他体内,保存他的不老之身。舍利子和鹓雏也算是同门,是故就算是转世之后的我,在雁回镇也不能确定那红光是舍利子还是鹓雏的精魄。如今地魂归位,我才能记起当年的种种。”顽皮窝在冷漠的长发之中,没有吭声,以它的能力也断然看不透嗜血剑里面的是舍利子还是鹓雏的精魄,只是猜想,没想到却猜错了。
林雪只是点点头,不再问关于舍利子和鹓雏的话。
传说在混沌初开时分,日月既明,星辰环绕,遂万物滋生。百兽拜麒麟为帝,百鸟以凤凰为王。天地交合,凤凰生九种,其中便有孔雀、大鹏等。白鸟之中以孔雀最美,华丽夺目,霞光满溢,百花为之羞容,云彩为之失色。但其性情孤傲,放荡不羁。佛曾想与其交往,但孔雀不喜,二者约之于昆仑大战。孔雀凶猛,鲸吞佛,佛艰难破背而出,正要杀孔雀,但天帝阻挠,生怕杀孔雀伤凤凰,于是将孔雀放逐三界之外,孔雀之后流离魔界。而后,孔雀潜心修法,一千五百年后,孔雀率众魔破印而出,史称“神魔大战”。期间三界不宁,神魔双方渐渐不支,但孔雀无丝毫败迹,后世尊其为“孔雀大明王”。孔雀乃魔界之尊,又是佛母,其修为术法都该是三界之首,神魔大战之后其休养生息,再不管俗事。而鹓雏与孔雀乃同一宗族血脉,是故也如舍利子一般红光罩体,若非此事乃冷漠亲手所为,相信她也分不清究竟何为舍利子,何为鹓雏的精魄。
林雪转头又问:“那椒图呢?”
冷漠唇边扯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或许他不愿意你知道他在哪儿。”
林雪点点头,问:“那你的天魂……”
“嘘~”冷漠冲着林雪笑着,似乎她总有笑不完的原因,是悲是喜,是苦是甜,她都笑着,背过身:“你的通灵眼难道没看出来天魂还在乾剑上面吗?”
秀眉微皱,回想起那日的场景,怯怯问:“其实……其实你的天地二魂本来都在乾剑里,对不对?”林雪看出了冷漠的犹豫,突然笑了起来:“若是清音能有你对楚大哥一半对白棋,那该多好啊。”林雪的那双眼睛可以看到世人不能看到的魂魄,就连藏在乾剑里面的天魂她也看的到,那么她就该知道,乾坤双剑都是噬魂之剑,凡是被其划破血脉之人,魂魄都会被剑给吸走。
“不要告诉洛梵,否则……”冷漠目露凶光,那模样就像是一匹饿狼看到食物一般。这样的神情让林雪有些害怕,蓦地想起了那个贪狼族的人。她果真是个奇女子,狠起来的时候比谁都狠,可谁也不会想去伤害她。
“都是因为……师叔祖?”突然林雪话锋一转。
冷漠蹙眉:“师叔祖?”
“郑亭裴。”
冷漠“嗯”了一声,才道:“亭裴啊,我欠他太多了。我们自小便认识了,小时候我就许诺,长大之后要嫁他,可是……”冷漠说到这有些哽咽了,扬起高傲的脑袋,“可是洛梵出现了,他的出现太不一样了,他太完美了,他太真了。”
林雪看着地上的皑皑白雪,那样一个男人,文韬武略,俊朗不凡,天下几个女子不会动心?为了心爱之人竟然放弃了大好江山,放弃了乾坤宗。这份情,这份真,世间有几个男人能做到?脑子里突然想起了他的模样,那漆黑的头发之中混杂着一缕青色的男人,他会为了心爱的女子放弃一切吗?
“你在想……碧笙?”
“你怎么知道?”林雪很惊讶。
“我怎么不知道?”冷漠摇摇头,在迷离天待了一百八十年,世上的****,她若是还不能看懂,恐怕真是白待了。碧笙处处维护着林雪,可冷漠也知道碧笙这个人绝对是比樊谷更可怕的人,淡然一笑,“作为你的冷姐姐,我有必要提醒你,碧笙,你最好离他远远的。”
“你和樊谷……怎么都说一样的话?”
“是吗?那你好自为之吧!”冷漠侧目而视,看了看那桥苦笑,转身下山。或者那桥的名字就没起好……断魂桥……
他真不是好人?
可他对自己却……
摇晃着脑袋,一个身影却让林雪背脊凉寒,猛地转身,半晌开口:“怎么是你?”
“不然你以为是谁?碧笙?”那一袭黑衣居高而下地看着林雪冷哼。
“樊谷!你别那么讨人厌好不?”林雪愤愤道,说罢就要下山去,樊谷却唤住她:“冷漠跟你说了什么?”
林雪站住了脚步,转过身,冷冷地看着樊谷,一脸鄙视:“你以为你娶了冷姐姐就可以得到天教了吗?你能赢冷姐姐吗?你是她对手吗?况且……你以为你比得过楚大哥吗?”
杀气大甚,樊谷从被白雪覆盖的大石头上跳了下来,一步步逼近林雪,目光比雪还冷,吓得林雪大气都不敢出。在樊谷面前,她无论怎样都不是他的对手,步步后退,怯怯道:“你要做什么?我……我是天尊的义女,你的主子……你……啊!”林雪捂着脸大叫了起来。
“你叫什么?”樊谷就在林雪三尺之外的地方停了下来,不屑道,“我知道你有通灵眼,我只问一个问题。当年,冷漠怎么死的?”
林雪一惊,要是告诉樊谷冷漠是被……那还不天下大乱啊?还是不要说了,冷冷道:“我不知道!”
“你一定知道!”樊谷咄咄逼人,目光阴冷,林雪怯怯地再次压低了声音:“我不知道!”
“说!”樊谷突然化掌为爪,扣住林雪的纤纤细颈,林雪完全没有想到樊谷真的会对自己下手,灵机一动,脱口而出:“冷姐姐是被季乐启杀的!”
“胡说!是不是他?是不是他亲手杀的冷漠?说!”虽然樊谷的眼睛度着火,模样极其吓人,但是爪上的力量并没用太大。
“他是谁啊?咳咳……你放开我……痛痛痛……”
一束白光从天而降,还没人看清楚那光究竟是何方圣神的时候,樊谷的手像被电击一样酸麻,不由自主地放开了林雪。
白光渐渐消失,那一袭深蓝色的长袍,一朵曼陀罗花妖艳地怒放着。
樊谷冷冷道:“我当是谁,原来是翠蓝山白掌门。”
白棋面色不改:“嗜血公子竟然在这欺负弱女子?”
林雪弱弱地躲在白棋身后,脸上挂着让樊谷捉摸不透的笑意,终于看清楚了白棋的元神。
樊谷冷笑着:“林姑娘,就算你不说,我也猜到十之八九了,告辞!”
“快走吧你!”林雪狠狠道。
看着消失不见的樊谷,林雪悻悻地摸着自己的脖子,拍着白棋的肩:“还好师兄来的及时。”
白棋看着林雪苦笑:“你的通灵眼不该都看到了吗?还和我那么近,不怕我?”
“不怕!”林雪扬起俏皮的脸蛋,似乎半年前从未发生不愉快的事,忽而话锋一转:“她是不是早知道了?”
“你说呢?”
林雪“哎呀”一声,话中透着自责。原来是这样!原来误会她了,以为她为了追求高深道法竟然抛弃情郎。原来事实不是这样的……是……林雪狠狠跺脚,口中念念有词,一飞青天。她要找她把话说清楚,这么多年了,竟然误会她这么多年!为什么她不解释呢?她真是个傻瓜!
白棋唇边意思弧度,这个时候他该去找天尊了。
刚刚迈出步子,却被冷眼旁观的那人给定住身形,白棋不温不火道:“你还没有走?”
“若是走了,如何报你当年救命之恩?”
白棋冷冷道:“我并非救你,只是嗜血剑若没有东西压制魔性,只怕世间大乱,我只是不想看着生灵涂炭。”
冷漠痴痴一笑,笑的白棋毛骨悚然:“你如何会记得,当日在温淑谷我明明试探过你。”冷漠道:“你大概忘记了,我前不久才回来,温淑谷的冷漠……呵呵……该如何称呼,我也不计较了。睚眦是否在你手上?”冷漠忽然的话锋一转,白棋显然没有回过神,皱起眉,不知该如何回答,冷漠笑的更大声了:“你说要是龙王爷知道当初站在他面前的就是他多年不见的儿子,他会如何?”
“冷漠!你别太过分!”
冷漠极度淡定:“放心,白棋,我不会揭露你,兴许到时候我还要赖你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