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音见状,心中一惊,认为生擒冷漠之时已到,忍痛催动内力,璎珞缎带若有生命一般,直取冷漠。却在此时,乾剑立动,挡下璎珞缎带,楚洛梵只身挡在冷漠前面,突然冷漠额上的图腾放出光芒,刹那间,天塌地陷一般,冷漠长啸一声,身形渐渐模糊,就在众人眼前消失不见。
清音看着楚洛梵一脸不解:“洛梵为何拦下我?”
“清音你有戾气。”楚洛梵淡淡道。
清音一怔,戾气,那是魔门之人才会有的,而她习法十数年,离上窥天道仅有一步之遥,怎么可能?再想想方才,自己不只想要拿下冷漠,更多的,是要杀了她,这个想法,连自己都吓了一跳!修得“有容乃大”却不够定力,这对清音来说是个致命伤。
“这孩子被冷姑娘伤了五脏,真气受阻。”老人掌心向上,五指缓缓向内动着,金茂似被什么托着一般,向老人的方向飞去,飞到那张小小的竹床上,轻轻落下。目光却依旧留在金茂的断刀上,方才金茂拼尽全力救清音,身体被震飞,刀也粉碎。老者长叹一声:“他可是万峰派的弟子?”
清音点点头:“晚辈知道乾坤宗的门规,但请前辈救救小茂。”
老者有些为难,清音自是知道,万峰派的创立是对乾坤宗的一种侮辱,季乐启本是乾坤宗门人,私自带走坤剑创立万峰派,自此乾坤宗被江湖耻笑了百年。乾坤宗门规,不得接近万峰门人!老者忽而长叹一声,仰起头:“罢了,就当还乐启一个人情。”
楚洛梵忽然道:“你说她就是你口中的冷姑娘?”
老人平静了面容,眼神笃定:“是或否,就得看师弟你了。”
清音为之一震:这样的老者,若不出所料,他该是乾坤宗辈分顶级的人物。这样的老者竟然亲切地唤楚洛梵为“师弟”,难道……
跟着楚洛梵走进竹屋,看着那幅画,唇边一种不明所以的笑证实了自己的猜疑:“原来你真是一百八十年前的楚洛梵。”
清音清透的眸子刚触及到楚洛梵,又赶紧收回来,心中有愧。当时本来要以灵静咒推动他的记忆,不想在次过程中触碰到“焚忆昔”,当下清音就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伤己装晕倒来避免破坏门规,但那一刻她就有了怀疑。
“焚忆昔”是一种极为霸道的咒语,与天教的“祭血咒”可说是不相上下,此术法学起来也很困难,是故幻镜门仅有三位前辈会这等高深术法。一是千年之前创派祖师,灵镜道人;二是灵镜道人师妹,得道飞升的摩妙散仙;三则一百八十年前,幻镜门最得意的门人为法。为法性子闲散,逍遥于山水之间,只是后来天教圣山之战后他回过幻镜门,之后就再无人能找到他,至此后,幻镜门就立下门规,所有弟子不得轻易解开“焚忆昔”,如有违背,逐离幻镜。按照时间推算,给楚洛梵下“焚忆昔”很可能就是幻镜门的为法。
“你们怎么也来了?”楚洛梵问。
清音不知所措,只是怔怔道:“都七日了,我们再不来,恐怕你……”
她醒来不见楚洛梵,心知不妙,随启动师门飞仙术,以随身璎珞缎带为依托,载金茂前来乾坤山,虽耗了不少气力,终究还是将他寻到。
老人乐呵呵道:“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啊!哈哈……”
楚洛梵叹息,看着清音,一股莫名的伤感出现在清音的眉宇间,那股柔情似水的美目似乎想要倾诉些什么,最后却也是叹息。楚洛梵什么都懂,他能够看到人心,这也是一个难处。他明明看见了清音的心,可是他不能,他们不是一个时空的人,要是老人说的是事实,那么他都两百多岁了,而清音,如花的年纪,配得起她的该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人物,断然不是他这个连过往都不知的废人。
“帮我照顾小茂。”楚洛梵叹息。
“师弟?”老人看着楚洛梵,一语中的,“你要去天教?”
不答话,默认。
清音抢步上前:“一个人太危险了。”
楚洛梵不想再拖累任何人:“我一个人足以。”
“洛梵!”
楚洛梵推开清音,淡淡道:“不管怎样,这是我自己的事。”
“你自己?”清音温和的面容第一次有了些激动的表情,“你说你自己?”
“是!既然你不解焚忆昔,我自己去找!”楚洛梵说的很是决绝。
清音浑身一怔,他竟然知道!深呼吸:“对不起,洛梵。师门规定,清音不敢违背。”
楚洛梵知道方才的话音是过激了,声音也柔和下来:“清音,小漠需要我。”
“小漠?”清音哑然失笑,“原来冷漠就是你梦中人。”
“她需要我。”楚洛梵什么都不想多说,能说的就只有这四个字。每日的梦中,她的身影一直在他脑子里盘旋,等了一百多年,重逢之后,她早变了另一个人,他们的连系好似断了,但他不想放下她不管。
清音垂下头,重重叹息,额前的刘海遮住了她明亮的眸子。她懂,如果冷漠真的是楚洛梵梦境中的那个人,那么冷漠在楚洛梵心中是谁也代替不了的。中了焚忆昔的人,决然不可能还记得前尘往事,可楚洛梵的脑子里却不断浮现她的模样,虽然看不清,可明显的,他在挣扎。明明就与楚洛梵不是一路人,自己是能上窥天道的人,而楚洛梵却是乾坤宗门人,乾坤宗亦正亦邪,师门是不会答应的,若要一意孤行,那最后的结果将会和三年前一模一样。退到一边,低声道:“我会好好照顾小茂,你不用担心。”
楚洛梵不去看清音,他怕再次看到清音的心,遂头也不回离去。
看着楚洛梵离去的身影,老人叹息,清音不解:“前辈为何叹息?”
老人悠哉道:“师弟背负了太多的债。”清音不懂老人所说的是什么,只是安静地看着他。老人接着道:“老夫本来打算用缩地术将他困于乾坤宗,不再让他理世间纷争,可……不仅仅是你们,连冷姑娘也不放过他。”
清音看着这个鹤发老人,更是不解:“何谓放?”
“缘起缘灭,皆因执着,姑娘你又何尝不是呢?”老人看了看一脸倦容的清音,那头银色的头发动了动,“你明知飞仙术会损耗精气,却不惜一切要寻师弟,是否有违清规?若被你师父知道了,你该如何自处?抑或者,我来问你,你为何要执着这般对师弟?”老人的三个问题问的清音哑口无言,却在反思之际恍然大悟。执着,是她太执着了。她,清音,是能上窥天道的人,什么东西都是唾手可得,可是楚洛梵却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是她太过执着,淡淡一笑:“听前辈一席话,胜过习法数年。”
老人面上看不到高兴的表情,只是默默然:“姑娘抬举了。”
清音道:“小茂怎么办?”
老人摇摇头:“他资质平平,若是要重振万峰,难!”
清音不禁感叹,这个老人看得比自己远得多。
老人大袖一挥,搁在几案上的刀顺势飞到了他的手掌之中,他慈祥地笑着:“这刀本是乐启的,当年他为创立万峰不惜带走坤剑,引得师父大怒,这刀也就由我收着了。待这小娃醒来,你交予他,我怕我会后悔。”老人的开门见山顿时让清音无地自容,沉默地接过刀,这刀长约三尺,上好的铁质,百年来没有锈迹,看得出老人有多爱惜。刀柄上镶嵌着一颗明亮的蓝宝石,这刀的主人也是极其优雅的。
她依旧站在天教圣山的悬崖边上,俯瞰云雾,再看着皑皑白雪,脑子里仍旧是一片空白,连有人近身都毫无感觉。
“你在想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着实吓了冷漠一跳,看着站在自己左边的樊谷,开口的兴趣都没有。
樊谷又问:“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冷漠背过手,准备离开。樊谷拉住冷漠,冷漠犀利的眼神却让樊谷有些颤栗,淡淡道:“放手!”
“冷漠!”樊谷不由得加大了手上的力道,一霎间,亮光由下而上,樊谷后退数步看着冷漠,讶异:“我是你师兄!你怎能对我下手?”
冷漠才不管这些,原本她心情就不好,阎罗钩在樊谷面前乱舞起来,樊谷不得已只能拔剑而向,从来没有人嗜血剑和阎罗钩究竟哪个更厉害,也没人敢在背后议论冷漠和樊谷谁才是天教第一,此刻正是大好时机。
嗜血剑长三尺七寸,在长度上就占了优势,但兵器谱上还留有下半句:“一寸短,一寸险。”这“一寸险”并非指用兵器者易受伤,而是指对手,因为短兵器都要比长兵器更阴毒,是故才有这等说法。就拿阎罗钩来说,虽说表面上只看到有三个钩爪,但在其间隐藏着锋利细小的倒爪就有六六三十六个,且不说其他,单单这三十六个倒爪扎进皮肤里,要想拿出来可是难上加难,所以每次冷漠一出手,对手将会支离破碎。
“铮铮!”
“唰!”
只见樊谷长剑一扫,顿时还剑入鞘,看着冷漠:“你还要古怪到何时?”
冷漠看着樊谷,冷冷道:“与你无关!”话语之际,收住掌力,转过身,又顿住脚步,冷冷道:“莫要将我当作那些兔崽子,若你胆敢才寻衅,休怪我手下无情!”敢对樊谷放狠话的这世上当真只有冷漠一个。
看着冷漠离开的背影,樊谷握紧了拳头,他真的不知冷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十多年来她从不开口,那日却为楚洛梵开口,她从不参加任何组织上的刺杀活动,一向都是自己行动,每每得手,敌方都是尸骨无存,人如其名,一向冷漠的她为何又对楚洛梵手下留情,最奇怪的却是师父。冷漠的失手,师父的不追究,这一切的为什么像雪球一般越滚越大,压在樊谷的胸口里喘不过气。
本来三人行的队伍现在就剩下楚洛梵一个人,剑还是一如既往,泛着冷光,不出鞘,这样也好,避免了伤人,楚洛梵自己安慰着。夜里的梦还是一如既往,那张脸,他能看清了,绝美的笑靥带着的悲伤却是他看不透的。他们之间的过往,只是零星地在脑子里一闪而过,匆匆的脚步让他无法抓住片刻。他骑着一匹快马,此刻他想努力尽快到天教,尽管知道困难重重,也要去与那天王对质一番!
“抓小偷啊……抓小偷啊……”
中年妇女的声音响彻云霄,楚洛梵还未从冷漠凄美的笑靥中回过神,胯下的马儿就被人撞上了。楚洛梵身长八尺有余,虽说有些瘦削,但是两百年的修为让他身形十分稳健,骑在马背上也算得上是雄姿勃勃。马儿是上好千里马,体格健壮,就算他晃神没有控制马儿,被普通人撞上,那人也只有被撞飞。
“啪!”
清脆的声音,一个有些邋遢的男人倒在马蹄下,楚洛梵当下勒住缰绳,生怕这畜生会一蹄子踩爆人的脑袋。脚下尘土霎时飞扬起来,楚洛梵略微皱眉,抬起手用长袖挡住扑面而来的尘土。楚洛梵没有理会躺在他脚下的那个邋遢男人,只是寻着铃铛声望去,只见一五尺六寸的翠衣女子,头上的发饰随着她的脚步脆声响着,额上印着一朵梅花钿,妖娆万分。手上那一条过长的鞭子从光泽度看来该是蟒皮所制,俏皮的面容,哈哈大笑,一点儿也没女子的矜持:“你这偷儿好不要脸!”
“师妹……”身后一个身着青色衣衫的男子,一手搭在翠衣女子肩上,喘着气,“稳重些。”
“对付这等卑劣小人何须稳重?”翠衣女子手上的蟒鞭微微泛着蓝色的光芒,那双眸子却让楚洛梵不经意之间想到了清音,淡淡一笑而过。眼睛不由得落到了青色衣衫的男子身上,比那姑娘高了大概一个头,浓眉大眼,身上的气场却是略带邪气。再一次环顾四周,似乎曾经到过这里,脑袋里突然出现三个字,脱口而出:“翠蓝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