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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接近

S城的寒冷让人觉得它是个不愿被人了解的城市,它要把旅人冻走,让居民缩在家里。它要利用寒冷的势力把想知道它秘密的人都冷得没有精力对它感兴趣。

寒冷让她感到身体不适,像是要感冒了。不停的流鼻涕,手脚冰冷,只能缩在床上藏在被子里。打开电视,播放着听不懂的语言和不明因果的画面,干脆关掉。

房间里静得让人心慌。仔细听去,窗外的风狂啸似的飞舞着,树枝无助地在窗户上摇晃。

她想起还有半瓶红酒在行李中。从床上下来,拿出红酒,又拿到酒杯,再躲到床上。倒上酒,喝下去,还是无法填补上心里的空虚。这个时候的空虚很是厉害,钻进去就会越钻越深,把从小到大的那些无法消化的遗憾和悲伤都勾引出来了。

房间里空空荡荡,静静悄悄,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没有生机的女人。

此时的她眼里心里只有此时的灰暗。书上说美好的东西能够长久的温暖人。可是在她这里,温暖的东西是最短暂的。虽然她不能否认那些温暖的存在,但是当温暖逝去时,更显生活的残忍。

她这个人习惯于记忆痛苦的东西。在她看来,痛苦的力量更大。快乐也是有力量的,但是快乐的力量又短又浅,而痛苦的力量则是长久而深远的。

她经常看到书上、电视上宣扬,快乐是生命之源。一开始她曾试着去理解,但是后来她发现,这是一句可笑的道理。快乐是肤浅的东西。痛苦才是喂饱精神的粮食。经历过痛苦后,人才会去思考,镇定。

我不想一直做一株植物。作为一颗星星当然是最无聊的事情,但是到了地球,应该有新的追求。我想拥有一个可以自由活动的身体。

我一直以唠叨的见闻作为自己的世界观。现在唠叨不见了,我有了自己新的世界观。我可以自己思考,因为我有一颗心。实际上,我和人类是一样的。

我知道,我有变成一个人的天赋,因为我是星空里独一无二的具有心的星星。

在见不到唠叨的日子里,我发现我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需要他。

时间从来不会停止,而是不断往前,不管对于任何人来说。前进的时候,即使你不断的回头,实际上你是在抛弃。过去的事情只能抛弃。

我一直希望把唠叨时时刻刻放在心里,可是事实上,我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虔诚。我离开星空是为了追寻唠叨的脚步,还是因为自己对于未知的好奇心?我来到地球,是为了找到唠叨,还是为了自己的渴望?

驱使我改变的到底是什么?是自己还是唠叨?我害怕自己变得不虔诚,但是我慢慢又发现,不敢承认自己真实的想法,只会离虔诚越来越远。

其实,使我发生一切改变的是我自己。只有为了自己才会有动力做一切,为了别人做的事情,终究还是有利于己。

在S城的停留只有一个晚上。第二天中午,她便去往火车站,乘火车到达一个小镇,从小镇再乘坐火车,就到达了阿尔卑斯山脚下的小镇。

她住进了小镇的一个旅馆里。

从S城出发的那天,就一直感冒着。原以为不碍事,没想到到了这里也没好起来。她专心养病,希望感冒好些后去拜访那个人。

在旅馆中的小房间里,向窗外望去,便一眼看到了美丽的阿尔卑斯山。昏昏沉沉的脑袋看到这样的场景,像是梦中的事物一样。她又激动起来。她就是为了那座山而来的,其实终究是为了自己的命运。一直存在于她心里的一个未知,她预感到,自己即将知道一切的答案。

不知是因为什么,感冒一直不好。已经休息了两天,她觉得头还是昏昏的。这样便不能去看那个人了。好像是与他见面的特意准备,但是这个准备一直完成不了,她便要一直焦急的等着自己准备好。第三天,她实在不想等下去了。明明已经到了目的地,这样一直等下去,像是不敢去似的。下午,她出了旅馆,要去那里找他。

疗养院不远,从房间的窗户里她便能看到了。走进院子里,穿着睡衣、病服的人在院子里晒太阳。他,很显眼。因为只有他一个人是亚洲面孔。他也在晒太阳,发呆的望着前面的一个地方。他看上去大概和她一样的年纪,有着登山者的健美体魄,但是神情却是奇怪的。和她预想的差不多。

她走过去,坐在他身旁。他立即发现了她,转过头来看看她,对她笑起来。他的笑不是像精神病人一般让人害怕的笑,而是一个眼神纯洁的孩子的笑。她也自然而然得笑一下。

“你好。”她说。

“你好。”

“你是一个登山运动员吗?”

“他们说我是一个登山运动员,其实我是一颗星星。我从那场流星雨中掉到了地球上。”

“你一直是一颗星星吗?还是后来变成了一颗星星?”

“我一开始就是星星,不过那时我生活在星空里。我们每天傍晚粉刷天空,把天空粉刷成黑色,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做。我不喜欢那样的日子,所以后来我逃离了星空,来到了地球。地球是我最喜欢的星球。”

“星空里还有什么?”

“很多像我一样的星星。每个星星都是不一样的,有一个独一无二的天赋。我的天赋是交流。我的旁边有一个星星,她有颗心,但是她是一颗笨星星,只喜欢粉刷天空,其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想。她有一颗心,不过她却不能说话。我一直想要一颗心,如果我有一颗心该多好,但是她却浪费了那一颗心。”

“为什么想要有一个颗心呢?”

“我的知识很多,因为我会交流。我的很多知识都是一颗老星星告诉我的。我问他,为什么我知道的越多,越是感到孤独,甚至痛苦?他说因为我们都是没有心的人。当你只有知识或只有心的时候,你就会有这种感觉。只有当你同时拥有了心和知识时,你才不会有这种感觉。我是不可能有心的,因为每一颗星星只能拥有一样东西。”

“所以那时你感到很孤独,甚至痛苦?”

“是的。所以我要想办法离开那里。不管怎样都比一直痛苦着好。可是当我离开时,我发现我很舍不得那颗不会说话的笨星星。她只有我这一个可以交流的星星,当我离开后,她的孤独和痛苦就会开始了吧。她流了眼泪。我是后来才知道那是眼泪——只有在非常伤心的时候才会产生的一种东西。当我变成了一个人之后,我还是记得她流眼泪的样子。我有了心之后,才感受到流泪时的伤心。只要想起她哭的样子,我就会伤心。”

他在流泪。默默地流泪,眼睛在看着什么一动不动。

她看着他流泪,无助而痛苦。仿佛真的看到了一颗孤独的星星。她用手拍拍他的肩膀,像安慰孩子一样。他慢慢停止哭泣,擦去脸上的泪。

第二天她再去看他。她总觉得他像个小孩子,让人忍不住的想去疼爱,所以她把小东西带上,想送给他做礼物。他仍旧在昨天的位置上晒太阳,旁边有一个中年女人,应该是她的妈妈。妈妈拿着药,让他吃下。他极力摇头拒绝,妈妈不去逼迫他,摸摸他的头,离开了。

她走过去,坐到他身旁。他看到她,再次笑了起来。她捧着那株植物,送到他面前,“送给你,你喜欢吗?”

他接过,捧住那株小东西,像捧着一朵云一样爱惜又小心。

他抬起头看着她,露出孩子的笑容。

他一直注视着小东西,像看不够一样。他说,“你看,它像不像一颗星星?“

那天,他一直没再说话,就那样用看不够的眼神看着那株植物。她也静静的坐在他身边,什么也不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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