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辽，望北城。
“走吧，去茶山。”拓跋宏躺在椅子上，托住脑袋，眼睛微闭，疲惫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站在他身旁的离人着急问道，“皇子，齐城主什么态度？”
“还能什么态度？”拓跋宏淡淡开口，“耶律叔叔不表态，这个老滑头肯定给我打太极。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谈正事。”
“那耶律将军？”离人试探性地开口问道，她也清楚耶律宗真的态度在这场权力争斗中的分量。
拓跋宏抬手示意她不要继续问下去了，“耶律叔叔的态度我也猜不透。因为母后的关系，他应该更亲近我才对。但这些年，他从未偏倚过我们任何一个。”
离人没有继续开口。拓跋宏停顿良久后，才喃喃自语道，“或许他真正忠心地只有父皇吧。”
离人听到这句话，大惊失色，双目圆睁地看向拓跋宏。这句话仔细听来，实乃诛心之言。她识趣地没有问下去，低头离去，就像没有听到一样。
马车缓缓北上，茶山不高不险，但在名山众多的北庭却家喻户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神话时代之后，世间不再有仙人行走。茶山上自然没有神仙，但有十大名门之一的茶陵派。
……
……
碧行之神情冷漠，没有回头看一眼。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又何尝没有可怜之处？
但是他没有回头。
他幼时尝遍了世人的冷眼与恶语，却始终对这个世界心怀善意。可这并不意味着他否认世间的阴暗与丑陋。相反，他比大多数人看得更清楚。
同情能解决一些问题，但也只有一些而已。
他怀中的小孩瑟瑟发抖，就像一只收到惊讶的幼犬，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似乎还没有忘记刚才中年人的那只布满老茧，粗糙而有力的手掌。
碧行之抬手把小孩送到马背上，他太清楚自己离去后这个孩子下场了。
“你在这里还有家人吗？”
小孩怯生生地摇摇头，在他眼里，碧行之的身影如同仙人一般高大伟岸，但同时也遥不可及，所以他又敬又畏。
“你愿意去别的地方吗？”碧行之缓缓问道，随后补充说，“安全的地方，每天都能吃饱，没有战乱也没有土匪。”
小孩颤抖般地点头，在他看来，碧行之说的是有钱人才能去的天堂。而且碧行之就是他眼里的神，神说的话自然就是神谕，容不得半点置疑。
碧行之看着他敬畏的眼神，心里闪过一丝犹豫。
“我这样算是操纵了他的命运吗？”
他停下脚步，感受着身后如海般的畏惧与怨恨，轻轻摇了摇头，牵马前行。
就在碧行之将要离开这条长街时，突然脚步一滞，有人牵住了他的裤腿。他低头看见了一只黝黑的小手，瘦得就像一根火柴棍。
是个女孩，身上穿着破旧宽大的布衣，遮住了她的小腿，拖在地上，就像一张用过千万遍的桌布。本该娇嫩白皙的脸上挂满黑泥，扎着两个辫子，脸上满是畏惧，看得出来是个胆小的姑娘。
但是她却尾随了碧行之这么久，最后更是伸出手扯住了他的裤腿。大街两旁满是偷偷张望的眼睛，却没有一人敢这么做。
碧行之蹲下来看着她的眼睛。小姑娘眼眶中立马充满泪水，就像满溢的蔚蓝色湖泊，她伸出黝黑的小手抹了抹，颤抖地说道，“你……你能不能……救救我娘。”
“小姑娘，你慢慢说，你娘怎么了？”
她刚准备开口，娇小的身躯突然一颤，脸色顿时惨白。
碧行之急忙斩断了那道意念，目光转冷，往西边看去，可惜那人太过警觉，没能锁定他的位置。
他伸出两根手指，落在小姑娘的额头上，一抹温和的青光在指尖闪烁。刚才躲在暗处那人想直接摧毁她的心神，阻止她开口，用心险恶至极。
大概一炷香之后小姑娘才恢复过来。本来碧行之以为小孩子收到了惊讶，不敢继续往下说了。没想到她一恢复意识，就急忙开口，“你……你一定要救救我娘，她让白莲教的人给抓走了，他们那群坏蛋就在魈山里！”边说边用手指西边。
她一说完就闭上眼睛，仿佛等死般地站在那里。
碧行之微微一怔，明白了她的心思，是担心再次遇袭没有机会说出自己母亲的下落。他轻抚小姑娘的脑袋，温和说道，“放心，没事了。”
她试探性地睁了睁眼，左右张望了两下，然后不安地问道，“那你会救我娘吗？”
碧行之洒然一笑，信手一挥，小姑娘就落在了他的肩头。
“当然！”
然后他牵着马，背着小姑娘，往西而去。
……
……
大辽，西海山。
“吁……”马车突然停下。
车内的拓跋宏缓缓睁眼，面露不悦。
离人掀开布帘，狠狠说道，“是……大皇子的人。”
拓跋宏点点头，神情冷峻地走出去。
身披锁子甲的将领见到拓跋宏，立马抱拳行礼，不卑不亢地说道，“见过三皇子。”
拓跋宏冷声说道，“你就在马上给我行礼吗？”
将领一听，眉目间闪过一丝阴冷，随后翻身下马，再行一礼，“末将知罪。”
“什么事说吧。”
“殿下请三皇子速速回宫，太后寿辰马上就要到了，特地说想见见三皇子您。”
拓跋宏冷冷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那人一动不动，双手抱拳，肃穆说道，“殿下请三皇子随末将一同回宫，还望三皇子不要让末将难办。”
“放肆！”离人大喝一声，“一口一个殿下的，拿殿下压人吗？他还不是太子呢！你眼里究竟还有没有三皇子殿下。”
“离人。”拓跋宏摆摆手，示意她不要继续说下去了，然后看了将领一眼，缓缓开口，“你回去就和皇兄说，我已经知道了。”
他的声音很轻也很平静，但熟悉他的人清楚他此刻很生气。
将领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还请三皇子随末将回宫，如此末将也好向殿下交待。”
听到这话离人出奇地没有恼怒，而是选择了沉默，脸带嘲讽地看着那名将领。
“交待？”拓跋宏反问道。
然后突然伸手，四指并掌，隔空两划。
两道锋利的刀意破空而出，直冲那名将领。
那名将领是大皇子的亲信，御林军副统领单飞，地位尊崇，本身又有一品修为，所以才敢如此狂妄。
但是面对这两记掌刀，他却大惊失色，急忙抽出自己的佩刀格挡，却发现根本无法阻止眼前这两道凌厉的刀意，惊恐说道，“难道你已经踏出了那一步？”
拓跋宏自然不屑回答他的问题，冷冷看着躺在地上的单飞，铠甲尽碎，胸膛上的伤口深可见骨，不住地往外溢血。
“这就是我给你的交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