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看见云意的身影走远了，如锦才低声道：“太后，那奴婢此刻也是不是该去给摄政王递信了？”
慕太后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眸光却极阴冷，“不必去了。方才那话，哀家是说给云意那丫头听的。”
如锦吃了一惊，“啊，莫非太后还信不过她？”
慕太后挑眉相望，似笑非笑道：“莫非你觉得哀家应该信任她？”
那样尖锐的眸光，如刀锋般剜过脸颊，生生做疼，如锦立时垂下头去，诚惶诚恐道：“奴婢不敢。奴婢是太后的人，自然什么都站在太后这边着想的。云意她毕竟是打皇后那儿过来的人，什么底细的确还很难说，太后不信任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慕太后坐起身来，示意如锦去给她倒来一杯参茶，喝下去略暖了暖身子，才慢声道：“你到底是才跟在哀家身边，年轻欠缺历练，往后日子久了，你渐渐都会明白的。有些人，哀家不是不信任她们，而是根本没有信任的必要。她们投诚哀家，不过是图的荣华富贵，以利相和，迟早有一日也会因利益的冲突而选择背叛。家生的尚且养不熟呢，更何况是半道来的？哀家此刻厚待她们，不过是看中她们尚有利用价值。若有朝一日她们毫无用处，哀家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除去她们，永绝后患。你可都听明白了？”
如锦从前与慕太后并不亲近，许多事也未曾听她提起过，此刻听她以那样平淡的语气道出那般残忍阴恻的事实，不由叫人不寒而栗。从前她只觉得慕太后是脾气略大了些，而今才觉得她纵横后宫多年，未尝没有一点阴毒的手段心计。
心下一面沉吟，她一面慌忙应道：“是，奴婢明白。只是太后，若只是利用，您何苦又要将摄政王的事搬出来说呢？便不怕她将此事泄露出去么？”
慕太后眸华流转如星光坠落宸宇，嘴角勾起一个极好看的弧度，反问一句：“哀家方才说了什么了么？”
瞧见如锦一脸茫然懵懂的神情，慕太后难得有了一丝好心情，拍了拍她的脸颊道：“你这个丫头，便是太憨厚老实了，一点心眼都没有。虽然对付外人时帮不上哀家什么忙，然而好在这些年来对哀家一直尽心尽力，倒也算得上是功过相抵了。”
如锦脸上露出一丝羞涩的笑意，“太后娘娘不嫌弃奴婢粗笨，将奴婢带进宫来悉心教导，享尽荣华富贵。奴婢虽微贱，却绝不敢做出背主弃义之事。”
慕太后拍了拍她的手，表示极宽慰，然而同一时间眼底却划过一丝阴狠的寒光，咬牙切齿道：“你是个极好的，素来安分守己，哀家很是欣慰。从前到底是哀家瞎了眼，误信了如玥那个贱婢，倒委屈了你这么多年屈居她之下不得看重。”
如锦面上浮出一层淡淡的红晕，彷佛是羞涩般地垂下头去，眼中闪过一丝冷峭的光芒，很快消逝不见，她复抬起头道：“一切已成事实，太后不必太过介怀，且想想该如何收拾残局才好。其实，奴婢私以为如玥什么都好，只错在了一点，便是不该生出那等攀龙附凤之心，没的辜负了太后对她的恩情。若她肯安分，还怕日后太后不会给她指一个正经人家么？给人当堂堂正正的正妻，岂不比做帝王的妾妃好上许多？如玥聪明一世，不想却糊涂一时，委实是可惜了。”
说到这里，她神情大变，捂住嘴悄悄打量了慕太后一眼，惶恐道：“奴婢该死，不该在太后娘娘面前胡言乱语，更不该为如玥那贱婢说话，奴婢……”
慕太后却扶住了她，并不让她跪下谢罪，眸色怅惘，长叹一声道：“往日哀家待你们的确是严厉了些，也难怪她会如此，你会怕成这样。其实哀家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待别人或许冷酷无情了些，待你们二人到底是不同的。但凡你们用心服侍，忠心为哀家办事，何愁来日没一个好归宿呢？只是如玥那贱婢仗着哀家的宠爱，浑没了分寸，也难怪她会落得如此下场！”
如锦小心翼翼地偷觑慕太后的神色，轻声问道：“未知太后打算如何发落如玥？”
慕太后狭长的凤眸眯成一线，冷光从缝隙中透出，一字字冷笑道：“发落？不，哀家不会发落她的，哀家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话语森寒，掷地有声，可见慕太后心中对如玥的痛恨到了极点。
云意回去的时候经过殿外，见着挺直背脊跪在外头的如玥，不觉冷笑两声，便想擦身而过。
谁知就在这时，听见如玥哑声说了一句：“云意姐姐这是打从哪里回来了啊？”
云意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她，嘴角浮着一缕嘲讽的笑意：“我打从哪里回来，又和你有什么关系？如玥姑娘若有功夫，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罢。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有闲情关心旁人呢？真真是可笑。”
如玥仰起头来望着云意，她的面色因跪了许久而有些发白，冷汗顺着脸颊滑下，倒透着几分可怜。只是紧抿的唇锋却透着十足的倔强刚强，委实教人同情不起来，她泠泠而笑：“哦，是么？我可知道云意姐姐方才去了哪里。你说，若一会儿我告诉皇后娘娘，云意姐姐你方才是去见了那人。你想，皇后娘娘雷霆震怒，又会是何等的景象呢？”
说罢，她的目光若有似无地瞟过云意苍白的面颊，显然是带着一丝轻蔑和威胁之意。
云意故意流露出一丝慌忙之色，气急败坏道：“简直胡说八道，我可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哼，死到临头还敢大放厥词，打量着你还有机会见到皇后娘娘么？”
如玥的目光直直落在那扇紧闭的大门之上，彷佛可望穿门扉，一直看见端坐殿内的尊贵女子。她许久不语，忽地弯唇而笑：“世事无绝对。只要我诚心在此跪求，皇后娘娘任是铁石心肠也会为之动容，届时自然会接见我的。倒是云意姐姐夜路走多了，可得多留个心。人在宫中行走，谁能没个落难的时候，何苦步步紧逼？若是姐姐不计前嫌，肯为妹妹在娘娘面前美言几句，来日妹妹定不会忘记答报姐姐的恩德的。与人结怨，不如与人结善，姐姐说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