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入宫以来，延陵澈待她，虽称不上是宠爱，但也算得上是温和厚待，如此冷颜厉色的斥责却是从未有过之事。
华妃到底年轻，心思清浅，不比慕太后心思深沉，能按捺得住性子，此番蓦然受了延陵澈的斥责，整个人都倍受打击，彷佛痴怔了般。她的目光通红，一张娇艳雍容的脸蛋也煞白得无一丝颜色，只是哽咽道：“皇上，您便是这样看臣妾的么？在您心中，臣妾便是这样嫉妒无德之人么？”
美人含泪，是何等凄恻缠绵的画面，然而落在延陵澈眼中却激不起一丝涟漪。
他的声音冷淡到了极点，话语无情：“你是怎样的人，自然你自己心中最清楚，何必再来问朕？”
“皇上……”
“好了，朕不想再听你说话！”
华妃伏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不胜哀伤，心中对纪芷湮的恨意不禁达到了顶点，竟是失去了理智般的不管不顾，“即便皇上不愿听臣妾说话，可有些话臣妾还是不得不说。皇后心狠手辣，残忍迫害安昭仪和她腹中孩儿那是有目共睹之事！若是皇上不信，大可问一问李太医，或是移步入内一看便知真相如何。臣妾知道，皇上心中深爱皇后，即便知道她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罪，还是一心想袒护着她。只是，终究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强，皇上以为，凭着您的宠爱，便能替皇后堵住这天下的悠悠众口么？”
“华妃，你大胆！”
延陵澈拍案而起，面色涨得通红，额头甚至隐隐可见青筋毕现，可知他此刻心中是恼怒到了何等程度。
慕太后冷眼旁观瞧了半晌，心中只觉说不出来的好笑，然而此刻见气氛这样的僵持，也不得不出来打一打圆场。她伸手扶了延陵澈重新坐下，又转眸对华妃轻声道：“华妃，此番之事，到底也是你太过激进了。即便是你想为安昭仪讨回公道，可皇上一来是你的夫君，二来是君威不可冒犯的帝王，你怎可这般言行无忌地顶撞他？如此，倒失了你们华家历来的好家教了。”
一面看似在劝和，一面却重重踩了华妃一脚，果然是老奸巨猾。
果然，延陵澈闻言面色愈发铁青，也跟着指着华妃说了一句：“你心浮气躁，性子刚烈，的确没有先皇后的沉稳端庄之气。”
慕太后假笑着安抚一句：“皇上息怒。约莫也是华妃太过年轻，心性未定也是有的。”
延陵澈震怒之下便也顺口说了一句：“的确如太后所言，华妃是太过浮躁了，朕瞧着日后也是个难以担当重任的。”
当面斥责她的人，一个是当今皇上，一个是当今太后，哪一个的位分都比她来得尊贵，自然是辩驳不得。
华妃满腔的委屈只得往肚里咽下去，泪花在眼中打转，云鬓贴面，泪痕阑干，口中直道：“皇上，臣妾没有，臣妾所言句句属实啊。”
延陵澈饶有兴味地挑眉看她，眼底满是冷意，“哦，何时这宫中的是非曲直是掌握在你华妃的手中的了？朕竟是不知，可见是糊涂得厉害了。”
“皇上，臣妾没有这样的意思，臣妾……”
“好了，旁的话你也无须多说，此事朕自有决断。便不为别的，只为了还皇后一个清白，朕也会彻查此事。如意！”
如意立时趋身上前道：“皇上，奴才在。”
延陵澈指着他，道：“你且去太医院将今儿个当值的太医都请来未央宫，给安昭仪瞧一瞧，她身上究竟是有些什么毛病。朕定要将此事查得清清楚楚，才好安六宫之心，也是安皇后之心。”
如意听了这话，立时便晓得圣意如何，也就知道这桩差事该如何料理了。
“是，奴才这就去。”
延陵澈转过头来，眸光幽沉如寒潭般深不可测，“至于你，李太医，若一会儿查明此事并不若华妃所言，你可也要仔细你脖子上的脑袋。”
李太医只觉得额头上不断地沁出汗水，一颗心不停地打鼓，深恨自己没看清局势，竟一味信了华妃的话来指证皇后。此刻明眼人皆能看得出来，皇上心中偏袒的是皇后，一会儿太医院的证词必然是会一力证明皇后清白无辜的，而他帮着华妃，无疑是在自寻死路了。
而莲妃和梅妃素来以华妃为首，此刻见她也受了斥责，自然言行愈发谨慎，再不敢多言，只是俯首沉默不语。
就在这时，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女子惊慌的声音：“皇上，皇后娘娘不好了。”
延陵澈蓦地站起身来，失态般地推开众人向前去，打横抱起面色惨白，牙关紧咬的女子，冷声道：“凌月，这是怎么回事？”
凌月等人亦是双目饱含泪水，焚心似火的神情，哽咽道：“具体情状，奴婢们亦不十分清楚，只知道皇后和安昭仪在殿内私下说着话，忽然便痛呼一声。待到奴婢们冲进去时，便见皇后是这个样子的了。”
“安氏，又是安氏！”延陵澈闻言龇牙裂目，几乎是怒到了极点，若安昭仪此刻就在眼前，只怕他会忍不住一掌将她劈成两半。他说完这一句，便低下头去，柔和了神色地低声唤：“芷湮，芷湮你觉得怎么样？你千万不要吓朕。”
然而任他如何柔情呼唤，怀中女子始终紧闭双目，毫无反应。
凌月看得焦急，忍不住道：“皇上，娘娘现下只怕是动了胎气，不如先将她挪回西暖阁，让奴婢为她针灸一番。再命人熬上安胎固本的汤药给娘娘服下，想来娘娘不久便会缓缓醒来的。”
延陵澈已然乱了心神，听着她的声息那样的弱，若有似无，只觉得自己的整颗心都揪在了一处，便点头，颇有些语无伦次道：“好，好，就依你所言。”
目送着延陵澈抱着纪芷湮疾步离去的身影，留在原地的几人面面相觑，心中皆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但华妃等人心下已是透亮一片，即便皇后真的毒害了皇子，伤了安昭仪，只怕皇上也会对她一力维护到底；然而若是安昭仪伤了皇后和她腹中的胎儿，只怕便得是九死一生了。
这便是君恩，得宠者可上天入地，但有所求，无不应允；失宠者便会低贱到尘埃里去，任人轻贱，生不如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