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农历二月十二,星期一,这天是基朗生日,这是我们认识以来他的第一个生日。
“一,二,三,四,五,六,七……”
“你在这儿干嘛!这都多晚了,你明天不上学?”基朗上楼的时候看到的是我蹲在楼梯口数数。楼梯一转角就看到了我,只一秒诧异,接着登楼梯,在离我几步的距离停下。
“出门的时候忘了拿钥匙,钥匙锁里面了进不去。”看了他一眼埋头小声说。我以为他会笑的,真的,我都准备好被嘲笑了。
“在这儿待多久了?”我抬头看着他,没有,没有我以为的嘲笑声,他只是柔声的问了句,“待多久了。”
愣了愣回过神说道:“没多久。”这怎么和我想的不一样,他直接忽视我疑问的小眼神,将目光放在我身旁的小盒子上,他看了一眼直接问道:“盒子里装的什么?”
我伸手拉他,想让他和我一起坐在楼道上,他只是看了我一眼就顺势坐下了,我开口解释说:“这个~”我笑眯眯的看着他开心的说,“吃的,今天不是你生日嘛!你又不说,所以就只有这个了。”
我将盒子递给他,他接过打开看了一眼然后又抬头看着我,我语带三分抱怨和一份委屈的说:“我零花钱都买零食了,所以没钱买蛋糕了,你又不喜欢吃零食,所以我就让妈妈给我煮了两个鸡蛋,对了,还有一个梨但是没有水果刀。”
他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东西我也跟着看了看,当他再次抬头看我的时候我看着他说:“蒋基朗,生日快乐。”我通常在闯祸的时候喊他哥。
他是不是变傻了,看着我干嘛我又不能吃,他从盒子里拿出一个鸡蛋开始剥蛋壳,我笑着看着他剥鸡蛋,其实我以为他会一个人吃的,他向来这样我习惯了,但是最后蛋白全进了我肚子。
当时我以为是他今天良心发现了,直到分开多年后有天我突然发现,我不爱吃蛋黄我每次吃鸡蛋都是他吃的蛋黄,不知道是不是这份愧疚心里,我很少吃鸡蛋,或许只是我怕想起他,原来他没我想的那么不好,原来他比我以为的要好很多。
我把钥匙锁屋里了但是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所以一开始就没下楼,想必他也知道,所以他不提也没走,我们就这么一直坐着聊着,直到舅舅回来开门,洗了一个澡后我就倒头大睡了,今天和昨天没什么不一样,明天和今天也不会有太大的差别,我喜欢现在很安心。
基朗侧卧着,看着床头柜上的梨笑了,“傻木头。”等了很久吧。想起来有些好笑,如果我不上楼找你,你是不是就在那儿一直坐着,不哭不闹,等一人回来开门?
基朗知道木头有心结,但是他从不问木头“你爸呢?”,他知道木头不愿想起也在很努力的忘记,宁愿一个人坐在漆黑的楼道里听着楼下的与己无关的嬉闹声,也不愿下楼,他是做了什么才会让你这么害怕。回想起刚刚见到的那一幕,小小的人蜷缩在楼道里,瘦小的身影有竟有与自身年纪不符的孤寂。
你是刚回来就出门才忘拿钥匙的吧,因为一个鸡蛋?“木头。”基朗又笑了,“木头,我想我没那么排斥过生日了。”
想来,他懂我的小情绪,而且愿意迁就我的小情绪。我找不到这样的人了吧,回忆过去的时候总会忽略一些细节,例如他欺压我的事,吃橘子一口也不给我,罪大恶极无法原谅。
我们不在同一所学校,他在城南上学,我在城北读书,所以我要早起,大多时候我们能碰上,所以就一起吃早餐,我们在一起的画面永远不太对,吃饭的时候也不得安宁。
“愣着干嘛,快点吃,我吃完就走我不会等你的。”
“知道了,有葱。”我一边用筷子把葱捡出来一边说。
“你吃我的。”说着就要换。
我赶忙护住,“不要,你的是面条而且还有醋。”
他摇摇头继续吃他的不再理我。
1999年农历四月十四,星期六,这天是我生日。
星期五,放学一回家我就去找他。“基朗,基朗,你明天有空没?”我也不知道含了多少期待,他头也没抬就说:“没空。”
我以前也这样问:“基朗,基朗,有没有空。”最开始他也以为有什么重要的事,但结果都是与他想的不一样。通常都是陪我玩,教我下棋之类的。其实他脾气不好,没耐心,学不会就会骂我,“你怎么这么笨,真是块木头。”这都算了,更可恶的是他还吃橙子一口也不给我,你说这是多么恶劣的行为,以至于我到现在下中国象棋从没赢过一局。
或许是没想到这次我这么听话,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笑了笑揉揉我的头发说:“我明天要到市里参加书法比赛,真没空,回来再陪你玩儿,听话,自己去玩别打扰我。”
“我不说话,我就在这儿,我保证。”
他看了看我说了句:“好”
我搬了张凳子在他旁边坐下,半个身子趴在桌上,其实我是想说点什么的,最后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
“哥,明天是我生日,我想你和我一起过。”这句话我不敢说出口,我怕他生气说我不懂事,我怕他不理我,我更怕他一个人吃橙子一口也不给我。
单细胞的动物,你不能指望太高,第二天我就把这茬忘了。
生日,有个好处——有求必应。犯错不会挨骂,大人们可以陪我一整天。说到生日需要特别提一个人——老舅,他不是每年都送礼物,但是他一送就是送笔,这么些年也是执着。铅笔、自动铅笔、圆珠笔、中性笔、钢笔,没有毛笔,他知道我没耐心,这么多现在还在的也只有钢笔,十八岁的礼物多少会珍视一些,以前的不是不见了就是坏了。
中午,我妈会做一桌子我喜欢的菜,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一顿饭是我最开心的事,下午老妈会带我逛街买衣服,之后去游乐园,天黑了一天的行程也就结束了。一年一度的生日结束了,第二年又按照这个流程再走一遍我,多走几年我也就长大了。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不早了,基朗肯定已经回来了,我蹦蹦跳跳的去找他,看见奶奶在打麻将,喊道:“奶奶,基朗哥回来了吗?”
奶奶在摸起一张牌后扭头看了我一眼又回头一边看牌一边说道:“牧牧回来啦,你哥在屋里吧!自己去找他哈,诶~~碰!”
我就知道,“好。”
推开门大喊一声:“哈。”本来想说吓吓他的,结果屋里连个人影也没有,不应该啊?“蒋基朗!你在哪儿。”
“这儿,怎么?”说着从浴室走了出来,头发还是湿的。
见他这样我便开口问道:“你要睡了?”他这人作息时间比我规律,而且刷牙后坚决不吃东西。
其实有点不开心,那时真好,只有开心与不开心,简单又快乐。
“基朗哥,这是我给你带回来的蛋糕,你现在吃吧!明儿味道就不对了,你比赛得奖没?”
他没回答我的问题,看了看我手里的蛋糕又抬头看了看我说道:“你昨天要说的就是这个,你怎么不说”,这可真冤枉我了,我看着他他又说道:“笨!真是块……”木头两个字他吞回去了。
好神奇,他不仅陪我吃东西还给我煮了一碗面。说实话是真不好吃,有可能是盐放多了还有可能我吃太多了,蛋糕是我们一起吃的,他说这样就当做我们一起过生日了。
我有收到礼物,是好多天以后,一只用红布料做的猴,老一辈的人会。猴里边有塞东西,缝几针,猴就出现了,可以挂起来当作钥匙链。别小瞧了,又实用又好看。现在我们那个小县城还有老人在做手工,在街边摆个小摊,卖点手工鞋垫之类的,现在的手工猴里边塞的是棉花,足以证明时代是在进步的。
“木木,我给你一个东西。”他神神秘秘的从兜里拿出一只特别可爱的猴,我接在手中仔细端详爱不释手,它真的很可爱,以至于注意力太过集中完全没听见他又说了些什么。
“我会记得木头生日。”‘我会在’。
由于我一直拿着玩所以线头有一点松,是奶奶帮我缝的。在奶奶口中我知道了一点事,奶奶说:“前不久,基朗还跟我学这个,看样子是给你的,我还奇怪,这小子怎么会突然说要跟我学这个,学了又没看他戴过,在你这儿就对了嘛。”
“好了,别丢了,他知道一定又不开心,记得,别说是我说的。”
奶奶怎么笑得这么开心呢?我有点小开心,原来蒋基朗不是只会骂我,抢我的橙子,不是只会生气,橙子一口也不给我,原来他会这样,原来他是这样。
这年我七岁他十一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