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这一场谈判,当我触及到青妃姑姑以母亲身份护着孩子那刻,心中那角便轰然倒塌,再多的防御也只是空余。
恍惚间,仿佛看到了我与承儿相互依偎着躲过大军的追击。忽然间猛然的,感觉到了那种能预言到的孩子被害的剜心之痛,仿佛化为刀刃,刺割了两人的心。
忽觉心头一甜,酸涩感充斥了心田,我转过身,在背后目光不能触及的地方抹去了泪,却留下了两道抹不去的痕迹。
我身为兰家的人,就该背负你们所给予的责任么?走出甄华殿,外面的阳光刺目了全身,有些微热的阳光将身后的阴郁驱散而去。
重华,你是否已经备好了一切准备最后一击呢?可惜,我们终究要对立了。
幽暗宫殿中传来一声长叹,我僵硬了步伐,没敢回头,只是问道:“离去之前,我想问皇上,要以何种方式把我们送走?”
“倾城难道不知?”司马卓一时疑惑,后即开朗,“也是,长公主回京后一直处在相府,并未涉及政事,但是倾城难道不知倾钥与大蒙摩擦日益加剧,只是朕命何之敬前去退敌,可惜这人纸上谈兵固好,行军打仗却是庸才,如今大蒙以攻破边境,扬言要倾钥皇室一子为质方可退敌还城。”
司马卓的话让我愈发的心寒,痛到极致却也麻木了。
“臣妇知道了,既已领旨,便会遵守这份承若。”
倾钥一百四十七年,战事吃紧,皇上决定开祖庙祭祀。
倾钥两相都被勒令主持祭祀大典,南相府中顿时一片萧瑟落寞。我也去过兰家,爹爹和哥卸下重任,每天煮酒对弈,倒也清闲不少。
“馥儿可知南相将八皇子带去祖庙了?”哥轻声道,我手中酒杯应声而落。
我知道,我失态了。
“错了,哥,是皇帝将所有皇子都带去了。”终于,还是到了这一步。
我出了兰家大门,抬头看看东方,那是皇家祖庙的地方。皇子继位太子必须祭拜太庙给位列祖列宗,所以他这是将祭祀和册封太子放到了一起。
“那么哥,你知道谁会被册封为太子么?”那日与司马卓的对话未曾对谁说起,青妃姑姑亦是只字未提,所以大概兰家的人还不曾知,司马卓最终在意的竟是他们要保的三皇子。
“他的心装的只有自己,谁最好控制就立谁,而已。”
只有自己吗?我摸了摸手腕处,凤凰对镯,除了皇帝玉玺外最具权威的信物,那是皇家的持有物,我何其有幸,竟然能得司马卓如此信任,太子太傅,或许我将是倾钥唯一的女帝师。
我没有立刻回府,只是在大街上随兴而走,深知这份宁静将在不久以后便要消失了。愣怔间,没有看清眼前的路,一个踉跄差点与大地拥抱。
“小心……”一个温和地声音阻止悲剧的发生。
抬头,却撞进了一双如阿波罗般耀眼并温和的双眸中。
“多谢大皇子。”
我的话让他片刻惊讶,道:“夫人怎知我是司马瑛?”
语气中没有半分恼怒,反而是淡淡地喜悦与一如既往的平和,难怪司马卓会担心大皇子继位会被顷刻覆灭,这般温柔的人怎可担起一国帝王之位?
“普天之下除了当今皇上外谁还能身着金黄色面料的里衣?”我指了指衣襟处,不小心露出的金黄色。
他呆愣一刻,忽而大笑,说:“也只有夫人这般玲珑剔透之人能注意到此等细节,瑛佩服。”
一举一动散发着温和如太阳般的气息,浓密的眉毛随着他爽朗的笑声而叛逆的向上翘起,长而微卷的睫毛下是一双清澈的能照进心灵的眼眸,忽然我想起了那句话:譬如朝露。
“执卷笑叹红尘醉,温润如风梦清扬。
是非曲直黑白间,方寸棋盘一笑付。“
不自觉地,竟然吟出了心中的想法,换来的是他仔细的打量。
“夫人可知现在形势?”他的话提醒了我,现在司马卓正在祖庙祭祀,他这个马上就要被册封的太子为何在此?
许是看出了我心中疑惑,他将我带入一个狭窄通道。
“我本是受父皇之命来找夫人,将父皇亲笔带到,本以为还要硬闯相府,既然能在路上碰到我就放心了。”他取出心口出的一个纸袋。
我接过,薄薄一封信,我却觉得越发的沉重。
“大皇子……”见他要走,心想着这一路定是凶险,忽然心中有些不忍,“你,小心。”
他看了看我,微微一笑,只是这次笑声中弥漫了苦涩。
“照顾好他。”留下四个字便跨上早已备好的骏马飞驰而去,东方还有一个阴谋正等着他。
我打开信封,信封只是简短一句:“城外草屋。”
承儿被送到城外了?
我立刻回兰家,将事情始末告诉了哥,哥牵出他的战马,并为我备好马车。
不消片刻,我们找到了承儿居住的草屋。
见到我和哥来了,本是皱眉的小脸立刻嬉笑颜开,拉着我问母妃呢,还有父皇怎么还不来带他?
我沉默许久,还是将残忍的事实揭开,说承儿,以后要学着长大,知道吗?
出乎我的意料,小小年纪,却不哭不闹,听到这个消息,只是淡淡地皱了眉头。
“姐姐,其实承儿一直知道的,只是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不过现在既然发生了,承儿定不会辜负父皇!”铿锵有力的话砸在我心头,激起千百翻滋味。
“没想到最后一刻竟然是馥儿来角逐胜负。”哥拉着我的手,温和的笑容中却参杂了一丝落寞,“此番一路北上可要小心了,两相都不会放过来自未来储君的威胁。”
“是,馥儿知道。”我回以一个安心的笑,一如小时候湘妃竹林旁那个单纯的孩子。只是,“哥,你也要小心。”
一天中,竟然两次和人说了小心,这场漩涡,何时才能停止?
“上将,上将不好了,南相召集大批人马围堵祖庙,现在皇上和大皇子被困在祖庙正殿……”该来的总是会来。
“馥儿,你带着承儿先走,从倾城北上经平成再绕道至大蒙,这条路是官路,虽然目标显然却也比小路安全。”
“我知道。”郑重回答,我兰馥也该担起自己的一份责任,拉着承儿的手,道,“承儿,你的父皇遇到了点麻烦事,不过我们得先走了,知道吗?”
承儿跟上我的步伐,一头扎进马车厢。
待回到相府,我将之前准备好的物品都放入车厢内,哥为我准备了一个小队的士兵,足有十二人,为我保驾护航。即是质子便有代表了倾钥的兰家军护送,一点儿也不奇怪。
匆匆赶路,只来得及叫上婉儿,我们连夜出了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