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弯腰行礼:“海棠见过陛下。”
她一身纯白色布裙,样式简洁素雅,宛如溪边悄悄绽放的一朵小白花。蜷曲的黑发简单扎成马尾,素净的脸上一如既往脂粉未施,象牙般洁白的肌肤,是她最天然的装饰。
她恬静地垂着脸,白皙的脸颊不知因何缘由正在泛红。
看见她随意的穿着打扮,武则天的脸上闪过一丝嫌恶。
“起来吧。”
“谢陛下。”
海棠挺腰站直,目光却一直盯在台阶上,有礼地不去直视大殿中央的尊贵女皇。心想,只要自己不行差踏错,武则天就找不到理由来刁难她了。
“抬起头来,让朕好好瞧瞧。”
武则天的声音传来。
闻言,海棠不得不仰起头,看向大殿中央的主座。
武则天眸光沉静,细细审视着眼前的少女。
如同她娇小的身材,她的五官小巧精致,初看之下并不十分亮眼。谁能想到,这样一个看似平凡无奇的女孩,在经过精心打扮后,竟会是艳压群芳的倾城之色!
她定非寻常女子,如果寻常,又怎么能够空手制服一名异族大汉,又如何会懂得常人听都没听过的外国语言!
“洛女现,帝君隐”这句谶言闪进武则天脑际,她的眼神瞬间转冷。
过了半晌,武则天开口说道:
“坐下吧。”
“是。”
不知武则天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海棠小心翼翼地到大殿旁的椅子上坐下。
“雪国夫人,朕见你那晚搏击逆贼,身手不凡,不知你学的是哪门功夫?”武则天语气自然地问道,似在闲话家常。
没想到武则天会问她这些问题,海棠愣了一愣,回过神来,赶紧答道:“回陛下,那是一种叫做跆拳道的武术。”
“跆拳道?”武则天似笑非笑,“朕倒还真没听说过这种功夫。”
“那是一种注重脚法的格斗术,当然也有拳法,但是在正式比赛里面,拳法运用得还是比较少的……”谈及自己擅长的武术,海棠语气雀跃,话匣子一打开似乎就关不上了,兴奋地讲了好几句后,才突然觉得不妥。
海棠脸色尴尬,沉默下来。
糟了,不知道武则天会不会说她不懂礼节,又要惩罚她?
出乎海棠意料,今天的武则天好像特别宽容,她坐在主位上,轻轻颔首道:“原来如此,可真是让朕大开眼界了。”
“陛下过奖了。”
海棠谦虚道,在椅子上端正坐好,再也不敢大意。
“无论何种功夫,只要能在危急时刻救人救己就是好的。”武则天说道,“隆基是朕疼爱的孙子,那晚如果不是你及时出手,隆基早被恶人所害了。”
想起宴会那晚的事,海棠有些心虚。
她并没有救到李隆基,李隆基是看在雪怀滟的面子上才对众人撒谎说她救了他,因此,她才逃掉了武则天的责罚。
海棠挤出一个微笑,道:
“保护弱小,这是每一个习武之人的天职。”
“说得好!”武则天抚掌,雍容的脸上有着赞赏,“所谓巾帼不让须眉,只要有本领,女子又何需依靠男人来保护!”拍了拍手,武则天道:“来人啊,为雪国夫人上酒!”
上酒?
听到这个词儿,海棠心里咯噔了一下。
根据电视剧里的情节,皇帝把想要除掉的人叫到宫里,随便聊了两句之后,便命人上酒。
通常,这种情况下的酒,极有可能是绝命酒。
海棠狐疑地看着宫女把酒端上来。
殿里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阴沉,武则天坐在主位上,心中不知在想着什么,张昌宗站在她身后,宛如化身为她的影子,自始至终安静地不发一语。
一壶酒,一只杯,宫女把它们端到海棠身旁的桌子上放好,将酒倒满杯子后,便悄无声息地退下,仿佛是来自地狱里的索命幽灵。
海棠睁大眼睛,死死盯着桌上的那杯酒,集中的眼神,好似要把杯中透明的酒液蒸发掉。
莫非,真像电视中演的那样,这酒……是毒酒?
海棠额头渗出了冷汗。
“雪国夫人,你救隆基有功,朕赐酒与你。”
武则天不轻不重地说道。
这一句话,听在海棠耳里,简直有如死刑处决令。海棠喉咙紧锁着,半晌,才挤出三个字:
“谢陛下。”
她坐在椅子上,眼睛深黑明亮,有如一尊灵魂被抽掉的瓷娃娃,双手揪皱了腿上的布料,泄露了她的慌乱与惊惧。
武则天若有所思地瞅她一眼,催促道:“快喝了吧。”
海棠哑着嗓:“我不渴。”
“只是一杯酒,渴不渴又有什么关系?”
武则天说道,语气不容拒绝。
海棠心神慌乱,不知道该怎么推辞。
见海棠还是没有动作,武则天的脸色沉了下来,道:“难道,你怀疑朕在酒里下毒?”
“海棠不敢。”
海棠急忙应声。
就算是怀疑,也不能承认啊,海棠哭丧着脸,不知如何是好。
也许,这杯酒没毒,武则天是真的想要感谢她才请她喝酒,然而,她可以冒这个险吗,毕竟三番两次武则天都想要置她于死地……
这酒,她不想喝,但是照这情况来看,又不得不喝。
海棠紧紧揪着腿上的布料,心跳有如擂鼓。
糟了,她可能太紧张了,头有些晕……
视野里的景象变得模糊,海棠眨眨眼,想要把眼前的白雾眨去,这种无力的感觉,竟然有种莫名熟悉。
海棠揉揉眼,看着武则天徐徐从台阶上朝她走下来。
咦……怎么好像有两个武则天?
“放心吧,酒没毒。”武则天站在海棠面前,冷冷一笑,“你很警惕,朕之所以花费时间和你聊天,就是想降低你的警戒,没想到,当酒送上来的时候,你还是不愿意喝。”
海棠耳朵嗡嗡响,武则天的话好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飘进她耳里。
“朕怎么会感激你?你可是威胁着朕的江山啊,一天不将你铲除,朕就一天也不得安眠!朕告诉你,有毒的不是酒,是迷香。你一走进这个大殿,你就已经中毒了。”她和张昌宗已经事先服了解药,所以不受迷香影响。
“迷香?”
一听这个名词,海棠简直想一板砖拍死自己!
俗话说人不可以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她就偏偏两次都栽倒在迷香手里!她是笨蛋么,武则天怎么可能会放过她,她竟然还傻乎乎地毫无准备就跑过来送死!最起码先去问赤琰拿几颗万能解药来啃啃都好啊……
海棠努力想要控制住不断袭上来的晕眩感,讲话声小小的,不知是在对武则天说,还是在对自己说:“如果我出了事,公子不会不管我的吧……”
应该不会吧?
脑海里迷迷糊糊地浮现方才李仙蕙倒在雪怀滟怀里的那一幕,海棠心中顿时没有了底。
好难受……这迷香的效力真大,她不仅头晕,胸口还闷闷疼起来了。
武则天冷哼一声,声音中有着怨恨:“不错,我的确忌惮雪怀滟那小子。所以这次,我已经布好局了,他绝对不会知道是我动的手……”
武则天在狠狠地说着什么,海棠已经听不见了,她的头越来越晕,犹如有一双手在拉着她往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沉去。
“咚”的一声。
海棠趴倒在桌子上。
酒壶和杯被扫落在地,“哐啷”摔得粉碎。
——*——*——*——
天色煞黑。
远山后月亮隐隐约约升起。
乌云压了下来。
洛阳城外。
一阵凉风吹来,田野里的农民嗅到了雨的气息,知道一场大雨将至,急忙把手中的农活做完,匆匆赶回家。
平安客栈。
二楼最靠边的那间厢房。
烛火在古旧的木桌上跳跃,微弱的火光,仿佛融进了床上少女的眼里。她坐在床上,腰背拼命挺得直直的,脸色雪白透明,好似薄薄的一层白纸,轻轻一碰就会碎灭掉。
她的眼底,也正跳跃着火光。
“放我走!”
明明是中原人的长相,少女说出口的却是另一种语言。
海棠双手握拳,她几乎是扯着嗓子在吼了,无奈全身无力,说出口的话语仍是小声得好像猫咪在低叫。
她直直盯着坐在桌边的男人,重复一遍:
“放我走!”
“不行不行,你们的女皇已经将你赏赐给我了,这就代表着你已经是我的私有财产,我不会放你走的。”
男人金发蓝眼,宽额挺鼻,这样的长相在中原人眼里虽然稍嫌怪异,却无可否认是俊美的。只可惜,俊美的男子海棠见多了,每晚抱着她睡的雪怀滟便是其中一例,像罗伯特这种程度的姿色,还不足以让她刮目相看。
没错,罗伯特。
现在坐在桌边,与海棠对峙着的男人,正是罗伯特。
她醒过来后,发现自己睡在一家客栈的床上,罗伯特坐在一旁看着她,问了之后她才知道,这里已经不是洛阳城了。
她请求罗伯特放她走,罗伯特却口口声声说,武则天已经将她赏赐给他了,无论怎样都不肯放人。
她记得她晕倒之前,隐隐约约听到武则天说已经布好了局,原来,这就是武则天的“局”啊,好一个借刀杀人!如果雪怀滟到武则天那里找她,武则天只需简单说一句“她从我这里离开后,就跟罗伯特走了”便可以将一切推得一干二净。
海棠试着抡了抡拳,也许因为上次中了迷香后,赤琰给她吃的药在她体内仍有药效,她的力气恢复得比上一次要快,双手已经能握成拳头。但是,如果真的开打的话,估计不会有多大杀伤力。
既然如此,还是来软的吧!
海棠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神色看起来柔和一些,勉强扬起一个讨好的笑容,软声劝说道:“罗伯特先生,你带走我也不会有多大用处,不如让我离开吧,你还少点累赘呢。”
看见她的笑容,罗伯特心神一醉,喃喃自语:
“我的女神……”
第一眼见到她时,他就已经为她心动。褪下盛装的她,虽然已无初见那夜般令人惊艳,却宛如来自天国的小天使,纯洁可爱。
海棠嘴角颤了颤,努力保持微笑。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小丫头。你想想,如果我真的有用处的话,女皇都怎么会将我交给你呢?”
罗伯特神情急切道:“不管他们怎么看待你,在我的心目中,你就是我命中注定的缪斯女神。”
“你太过奖了……”
海棠正打算继续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