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询问着她的情况,即便她懂得一些英语,却也只能听懂一点。诸如情况不算太坏,花上一年应该可以痊愈,之类。
英国的医院跟南孝的不一样,不是死气沉沉的单调,不是让人畏惧的空白。墙壁被漆成温暖的颜色。
莫小雅四处观望的时候,听到医生提及到威廉。
似乎是很寻常的一个名字。
她抬眼,裴应天却淡淡的笑着,神色里有难以察觉的紧张:“你先出去等我吧。我和Jason还有些话要说。”
她不过是他的工具而已。莫小雅退出,细心的关上门。
是强烈的好奇心,抑或是上苍的指引,她蹑手蹑脚的,走向转角处明亮的病房,没有任何的标签,却隐约的有仪器发出的轻微的滴滴声。玻璃窗很大,她可以透过它看见里面躺着的病人。
浓眉紧皱着,光秃秃的头顶包扎着已经发黄的纱布,氧气瓶里,水泡激烈的浮起又沉下。他的侧脸很好看,标准的西方人线条。
几天后,她也会这样安静的躺在病床上,与死神斗争吧。
吸了口气,她往后退了一步,后背顶上冰冷的铁条。护士正推着药水满脸诧异的望住她:“who are you,get away from here。”
“so sorry。”
莫小雅点头。
这间房子,似乎很奇怪。
明明是隐蔽的转角处,明明是该做办公室的空地。明明是很少有人会来的11楼。却有这么一个奄奄一息的病人。
她再回头的时候,护士正小心翼翼的替他换药。
仿佛有支箭射中了她的红心,莫小雅怔住,呆呆的,脑海里,魂魄离,全是男生苍白得惊人的脸。
木头!
是木头!
她滑坐在地上,骨头撞击到地板,疼的直钻进指心,疼的她浑身颤抖。不。不是他!
莫小雅站起来,只是一瞬间,眼泪很有默契的落下,她粗鲁的推开门,跪在窗角,直到看清他眉毛间咖啡色的痣。怎么是木头呢?怎么会是她拼了命想要寻找的这个男生呢?
心脏好像要被几十头残狼撕裂,她几乎是昏倒在床边,嚎啕的哭声惊动了不远处在谈话的两个男人。
该发现的,始终还是会被发现的。
阳光照不到的角落。
裴歌摘下面罩,左脸的刀疤在黑暗里隐隐发疼。好疼。好疼。
流畅的音节从女人晶莹的指尖淌出,一串串,让人想起了很多悲伤的往事。像这道疤一样,深深的刺痛了他的心。
“又在想她了?”钢琴曲停下,克丽丝收起双手,从那个隐约有些光亮的角度看,他俊美的惊人。三年了,他依旧那么固执的等着她。她不忍心说,莫小雅可能已经死了,她不忍心说,划破你脸颊的那个,不过是一个和她长得极像的人罢了。
裴歌拂过浅浅的伤口,眼睛里倒映着漂亮的影子。
是她,那么坚韧的眸子,似乎是只有她才有的。
一年前。
威尼斯。
天空有些阴沉。
连绵不绝的水域泛着粼粼微光,偶尔有小木船从水面划过,裴歌站在桥上,繁复的建筑,这个景致有说不出的美。莫小雅曾经和威廉说过,如果她活下去,终有一天会去威尼斯的。
他走过了许多城市,许多国家,但这如同大海捞针。
林家跟着那个男人去了英国,即便偶尔回来,也不肯透露半点消息。
似乎要下雨了。
裴歌转身,忽然腰间一紧,有双手抽出了他口袋里的钱包。
娇小的身躯敏捷的跳过阶梯,朝拥挤的街头跑去。他微楞,紧接着,大步追上去。
他的脑袋一片空白,因为,他看清了那张脸,粘满污垢,脏乱不堪,小小的手抓住他的黑色皮夹,有隐约的淤青遍布手背。小雅,小雅!跑慢点。他想要说些什么的,却哽在喉头,只能焦急的跟着她跑。
女生终于体力不支,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
膝盖处渗出鲜红的血来,她极力的支起身子,视野里出现一个很漂亮的男生。高高的个子,眉眼都很清秀,因为刚才的追赶,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似乎是堵到了她,他正好看的笑着。
“Don't get close to me!Don't get close to me!”她胡乱的挥舞着拳头,却依旧紧紧守着钱包。
他蹲下,有些心疼的伸手。
她瞳孔里的惊慌和怒气,就像尖锐的刀子,扎在他最软的心房。
“钱包给你。”他的手仍然停顿在空中,笑容如同初绽的花儿,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不认得他了。那种陌生的眼光,似乎他从未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微垂眼眸,他的声音低低的,“这是我的号码,如果钱还不够,就打给我。知道么?”
她好像没听懂,颤抖着,看着他漂亮的脸庞。
忽然想到什么,裴歌起身,掏出手机,终于找到她了,所以,他再也不会让她消失。看起来她比以前健康了很多,可是这样一阵长跑,他还是有些不放心:“等一会儿。”
直到她的眼睛里不再有戒备,他才安心的走开,拨通克丽丝的号码:“我找到她了。”
他不是坏人。女生打开钱包,厚厚的纸币让她展开笑颜。
她看见他微笑着朝他走来。
警笛声由远而近。
裴歌眉头一皱,迈出的脚停住。他能感觉到,她比先前越发愤怒的气场。她以为,他刚才是去报警了么?裴歌盯住她,眼神坚定如铁:“不是我。”耳畔,急促的脚步声像机关枪,穿透她透明的身体。
她跳起来,从袖子里拔出短刀。
在他伸手的那一刻,刀子如同火般,划破他美丽的侧脸。
很疼。
心很疼。
裴歌捂住脸,直到女生消失在人海里。
黑暗让他的思念蔓延全身。他扭头,看不清克丽丝的表情:“没有。”
威廉,你在天堂还好么?请庇佑那个女孩。
飞机穿过厚厚的云层,慢慢贴近地面。
郁郁葱葱的植被沿着公路一直伸延向很远的城市。机场里四处都是接机的人。
莫小雅扶扶鼻梁上几乎遮住半张脸的墨镜,黑色的帽子将她乌黑的长发全都包了起来。一袭蓝色长裙。南孝的夏天比英国要热太多。知了乐此不彼的叫着,周遭都是快乐的问候声。
她扬起一朵微笑。
人群中,忽然传来高亢的女中音,有些熟悉,莫小雅转身,女人留着清爽的短发,宽松的T恤,正用力的摇着手臂。不远,站着一位男人。通身的黑,头发是泛白的金黄。
邪魅的笑容定格。
莫小雅呼吸有些急促。
苏贤。
世界似乎绕了几圈,让她头晕目眩,不能动弹。
苏贤揉揉刚修剪过的短发,眼睛眯成两条好看的曲线,就像一只慵懒的美国短毛猫。他的身形看上去修长无比。甩甩手中的明星片,他宠爱的拨乱小熊的刘海:“呐,你要的东西,真拿你们女生没办法。不就是一个签名么?”
“嫉妒。你这是赤裸裸的嫉妒。”
女生努努嘴,从他手中夺过地下出口明星片。爱不释手的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忽而,欣喜的表情僵硬:“对了,阿楚说,你中了刀伤,在哪里在哪里?大家都很担心你。”
刀伤。
苏贤这才觉得胸膛还有些疼。那种刻骨的疼。
他舔舔发紫的唇瓣,自顾自的往前走去:“没事。不过你们老大回来,竟然只派了你这个小丫头来接?”
小熊紧跟住他,语气欢快极了:“阿楚在忙连锁店的事,皮子和鱼儿去旅游了,听到贤哥你回来了,正在返程的路上呢。他们可是昨天才出发的。贤哥,你回来,大家又能像以前那样在一起了。”
“是啊。”他喃喃的答。眼眶是红肿的疲惫。
忽然,他停住步子。呆呆的望着左边倚着行李箱的女人。
如海洋般的长裙,点缀着点点细碎的星星。虽然看不清她的脸和神情,但他能感觉到,她灼热的目光。
她是谁。
莫小雅的唇角微微发颤,手心渗出细密的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