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忽然笑了。用不太流利的英文说：“你的眼神中，有跟我一样的恨意。”这正是他们DIE组织所需要的，恨，无止尽的恨，恨到可以做一切的事。恨到可以抛弃自己纯净的信念。所以，才能连自己也不要，不择手段的去消磨心底的怨气。
“跟我走吧。”小男孩带着她来到了一座宫殿似的别墅。
莫心搓着沾满泥垢的双手，一张小脸儿缩进了脖颈里。闪闪发光的花园，各种名贵的花种，花丛中，小女孩穿着顶漂亮的裙子，欢快的转圈，他的身边，是含笑望着他的中年男子。
然后她听到瘦弱的小男孩谦卑的埋下头，声音不大的说道：“老爷。”
“恩。”男人把视线从正玩得不亦乐乎的女儿身上收回。然后望向那个和他孩子一般大小的小女娃，“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我叫莫心。”她不住的绞着自己的手指，不敢抬头去看他。
“哦？你是日本人？还是韩国人？”男人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不必惊慌。
莫心摇头，不再那么害怕，再次抬头时，她便憨憨的微笑着了：“不。我是中国人。”
“中国人么？”男人若有所思的点头，叹气道，“我也是中国人啊。小丫头，你怎么会到那个地方呢？你的父母呢？”
那个时候，她还太小，只知道，她从家中一路逃跑，去父亲常去的赌场去寻找。那个地方的叔叔都凶神恶煞的登着她。如同电视中的怪兽。“爸爸妈妈……”莫心哽咽道，“找不到了。”
“是么？”男人微微屈身，平视着她通红的眼睛，“以后就和阿影小姐一起玩吧。这里有很多跟你一样的伙伴哦。一号，带她下去吧。”
裴歌起身，静静的走到房门前。
他可以听到她浑浊的呼吸。
心脏，很久没有这么痛了。为什么呢？姐姐她是不是，也曾经做过手术呢？她永远不会忘记，那年，大汉拿着刀子，在她额角刻字时的情景。
恍如一瞬间，天都暗了。
恍如世界要崩塌了。
为什么现在，她会有这样的错觉？那么真切的，重现在她这颗心脏里……
你是我一切的出发点，想从你身边走出一条射线，却画了一个圆，原来你就是我生命中的圆心。——引自付辛博
漆黑的夜幕下，路灯衍生出一个个刺眼的光圈。
苏贤靠在墙壁上，蛋糕店的奶油甜腻的香味以及面包蓬松的味道紧缠着他的身子。金黄色的短发像狮子般，惹人注目。层层叠叠的柜台将他隐得很好。
他稍稍探头，看见玻璃门外，女人对车内的男人鞠躬，便独自走开了。
店长说，她每天的九点都会从这里经过，偶尔会进来买些糕点回去。他已经想好了，要是遇到的话该说些什么。可是，她却没有进来。
店长捧着刚烤出的蛋糕经过时，暖暖的热气扑进他的闭嘴里：“你等了她这么久，怎么不去跟她说句话呢？”
“我……”苏贤捏住胸前的怀表，唇角渐渐上扬至一个好看的弧度，“我只是想看看她。”只要确认她是安全的，只要这样看着就够了。
虽然有皮子跟着她，但是他还是不放心那个笨蛋。
他修长的指尖轻弹着银色的表，表面发出叮——清脆响亮的声音。有好几次，他都险些要死掉了，若不是这块表挡在他的心脏，恐怕，那把刀便不只是戳进肉身那么简单了。
“老板，谢谢。”冲眉目慈祥的老人挥手，他走出店门。关门的时候，又忽然转过身，眨眼道，“对了，今天的事，不要告诉她哦。”
老人欣慰的笑了笑。目光柔和。苏贤，这孩子，已经这么大了啊。已经比他还高了，已经有想要保护的人了啊。
还记得十年前，他们在同一家餐厅工作的时候，他问他，小贤，你赚了钱之后，像做什么呢？
眉目清秀的小男孩就牢牢的握住手中的怀表，牙关咬得紧紧的：“我想治好妹妹的病，然后回家。”这么说来，他那个体弱多病的妹妹，现在还好么？
时光，真是个害人不浅的东西啊。店长叹气。苏贤的影子已经消失在转角。
一步，两步，三步。
苏贤跟在她的身后，不知觉的笑着，夜幕下，鹅黄的星光披上他那会说话的睫毛。他像只妖精，悄无声息。
不远处，跌跌撞撞的跟着一辆黑色轿车。随着她的伐子，一路停停走走。
莫小雅在离公寓还有一条街的十字路口站住，转过身，无奈的抿唇：“皮子，就在这里停下吧。请告诉苏贤。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那怎么行。”皮子却依旧如太阳花般笑道，“嫂子，要是半路上有人把你……啊呸呸，去我的乌鸦嘴，嫂子，我还是再送你一程吧。”
前面，就是家了。威廉不喜欢她的身边围绕着其他男人的。而且，她也不想让他误会。
“我要生气了。”她拧眉。
“好吧。”皮子握紧拳头，安分的坐回车子里，“嫂子，自己小心点啊。我们会一直在这里的。”
一直么？
莫小雅无力的耷下肩膀，仰头，灿烂的星华似乎要吞噬掉整块夜帐。
心脏，好痛。
莫心痛苦的捂着心口，那一阵阵的翻滚，就仿佛有只鱼在那狭小拥挤的地方游来游去。尖锐的尾巴每当甩过那脆弱的心瓣，就会疼得全身发抖。
她是七岁那年做的手术。医生说，每年必须去复检的。
莫心大口的喘息着，那道手术留下的丑陋的刀疤，也随着血液而跳动着。
姐姐……
都说双胞胎是会有共通性的，那么姐姐她，会不会也跟着她一起痛呢？要是她也痛的话，那该多好。莫心忽然大笑起来。
“莫心。”他似乎可以隔着门框感觉到她嚣张得快要撕裂屋顶的气息。可是，这样的她，有点反常，裴歌皱眉，轻轻的叩门，“你没事吧？”
还有这个男人，凭着他对姐姐那伟大的爱，收留她，关心她，他以为这样，她便会感动了么？莫心起身，推开门，裴歌略带紧张的目光让她在一瞬间，有些眩晕。
只是一秒，她便笑道：“不用你管。”
裴歌怔住。盯着她的棕色眸子挤压成两条狭长的线。她开始恨他了么？这样的话，她就不会再有力气去恨小雅了吧？
莫心觉得，如果再不出去透透气，她会就这样烦闷至死。
擦过他堵住房门的肩膀，她大步跑向外面。
“莫心。你去哪里。”裴歌皱眉，不敢松懈的跟上她。
迫近午夜了。
夜风微凉。
柳条在黑暗中摇晃着身姿。如同婀娜的少女。莫心慢慢的停下步伐，跑了一通，出了些汗，总算是没那么压抑了。那扑通扑通疯狂的声音终于压制了那蠢蠢欲动的疼痛。
“小姐。”一号从镜子里盯着女人空洞无神的眼睛，小心的问道，“找莫心的事，就交给我吧。你已经很久没好好休息了。”
“一号。”好像他对她这么好，一直都是这样理所当然的。西门影爱惜的抚摸着自己金色的卷发，消瘦的笑脸精致如玉，“他为什么还不来找我呢？是不是，该我去找他？”
男人掌控着方向盘的手收紧，他……是指那个妖媚不羁的酒吧男吧。他，是小姐第一个爱上的人呢。一号笑了笑：“小姐，他会来找你的。再等等吧。”
是啊，该再等等的，不能这样焦虑不安，这样一点也不像高傲的西门影。
西门影点点头，瞟向窗外的眼珠澄净而无光。
忽然，她敲了敲挡风窗：“停车。我好像看见莫心了。”
莫心。
一号一个急刹车，车轮划过地面，留下一道灰白的印记。
如年轮般弯扭的盘旋着的公路上，女人仰头，贪婪的深呼吸着，不远处，身形修长的男人紧紧跟着她，却不靠近半步。
是的，她是莫心，那个跟在她身边数年，却依旧拼命的想要往外跑的背叛者。
一号重新启动车子，然后缓缓的开到那个人的跟前。
莫心只觉得腿部传来一股热气，滚烫的快要灼伤皮肤。转身的时候，她险些摔倒在地。
西门影。
那个女人，竟然追到这里来了。
男人小心翼翼的打开车门，戴着白色手套的左手搁在胸口，然后右手伸出掺扶着车内的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