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到殿外，完颜欣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许久不见的身影，是周宓。目光相撞的那一刻，周宓迅速的移开了视线，低垂着头，不再看她。
细数那些完颜欣亏欠过的人，那一定有周宓一个，所以这么多年她都避免撞见她，也拼尽全力从云晗曦手中保住她，总希望能将对她的伤害降到最低。
多年以来，周宓从来没找过她的麻烦，也没表现出对她一丝丝的憎恨，所以她一度怀疑周宓心里是不是并没有那么恨她呢？至少她从来没亏待过云恒不是？
可就在刚才对上周宓视线的那一瞬间，完颜欣明白了，她不恨她是不可能的，她眼中的悲伤与隐忍分明在告诉她，她是恨她的，而且不止一点点。看来，她像她一样，这么多年都在等待机会，等待一个能彻底扭转乾坤的机会。
完颜欣心中赞许，能经得住岁月煎熬的人，总有一天会等来曙光的。将视线从周宓身上移开，看向跪在一旁的云恒，“恒儿，去看看你父皇吧！”
“是，母后。”云恒迅速起身冲进了殿内。没过多久便听到云恒惊慌呼唤云晗曦的声音，殿外其他嫔妃、大臣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纷纷向殿内涌去。女子尖细的哭声由殿内传来，完颜欣突觉心脏一抽，疼得她冷汗直冒，眼前一阵黑一阵白，感觉天地都跟着转动，想必也是大限将至了吧……
……
云翔永兴二十二年二月，皇上驾崩，举国哀悼。
同月，凌琳皇后一病不起。
云翔永兴二十二年三月十五，宫里开始准备新帝登基事宜。
而完颜欣的病也是越来越严重，一天大部分时间都处在昏睡中，虚弱得让人觉得她随时都可能会离开。
当完颜欣再次睁开眼时，眼前的一幕就像是梦中的景象一样，俊朗的脸上满是怜惜与温暖，亮如星辰的眸子里唯有她一人，“我这是在做梦吗？”她默默低喃。
“没有，是我来了。”完颜睿柔声相应，修长的手指轻抚她脸颊，“是我来看你了。”
“你……”混沌的脑袋瞬间清醒，他怎么可以出现在这里？强压住身体的不适，提着一口气道：“你走，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走……”
完颜睿眉头一紧，紧紧的握住她瘦得仅剩皮骨的手，“我不走，我要守着你。”
“你……咳……”心里一急，一口气堵在喉间，呛得完颜欣一阵猛咳，脸色瞬间煞白。
“欣儿……”完颜睿担心的声音都颤抖起来，心中懊悔，他真该死，他应该顺着她的话说的。
来不及多说，清言突然跑了进来，神色慌张道：“云恒来了。”
“快走。”完颜欣拼尽全力的将完颜睿往外推。
“你别激动。”完颜睿担忧的安抚她，“我这就走。”
“皇上驾到！”太监的唱话声传了进来，看来正门是出不去了。清言连忙指了指不远处的屏风，“快躲起来。”
年仅十岁的云恒在宫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待来到完颜欣身边即恭敬的行了一礼，“儿臣参见母后。”
完颜欣动了动手指，示意他免礼。
“母后，儿臣给您送补药来了。”接过宫人手中的药碗，云恒道了声：“你们都退下。”
“是。”宫人退下之后，偌大的宫殿就剩下完颜欣、清言、云恒和藏在屏风后的完颜睿，四周突然就静了下来。
“母后，儿臣喂您。”云恒打破沉默，向完颜欣走近。
“给我吧！”云恒盯着清言伸出的手，略作犹豫，才皱了皱眉头将药碗放到她手心。
“皇上有心了。”完颜欣会心一笑，眼神清透，看得云恒一阵心虚，慌张的模样像极了做了错事被大人抓到小孩。
看到他的反应，完颜欣依旧淡淡的笑着，完全没有要揭穿他的意思。
云恒的视线落在清言身上，心情复杂的看着她将药吹凉，波动的水纹仿佛变成了惊天巨浪淌进心间，看得他紧张万分。
直到清言准备将第二口药送进完颜欣嘴中之时，云恒再也看不下去了，隐藏在骨子里的善良在提醒他，他不能这么做。此刻躺在床上的女人可是他的母后啊！他足足叫了十年的母后啊！哪怕她从来不曾抱过他，可她也不曾骂过他不是？哪怕她疼他远不及皇姐，可她也不曾亏待过他不是？哪怕是她让他无法与亲生母亲相认，可要是没有她，父皇也不会留下母亲吧？
“别喝……”云恒将清言手中的药碗推了出去，汤药洒了一地。迅速推开清言，靠近完颜欣身边，道：“母后，别吞，你快把要药吐出来。”
“你这是干什么？”清言不明所以，气鼓鼓的看了看地上的碎片，又看了看云恒。
完颜欣浅浅一笑，喉咙轻轻滑动，她将药吞了下去。
“母后……”云恒的瞳孔突的放大，担心害怕的情绪瞬间被愧疚取代，他跪在完颜欣床边，“对不起母后……对不起……”
“皇上不必难过。”完颜欣疲惫的闭了闭眼睛又睁开，“你要替你的生母报仇，我能理解，这么多年，我确实亏欠了你们母子。”稍作喘息，完颜欣平复了一下不稳的呼吸，“皇上也不必觉得愧疚，我本就是快死之人，多喝一口毒药也无妨，如果这样能让你母亲释怀，我很乐意你这么做。”
“你都知道？”云恒颇为意外。
一直愣在旁边不明所以的清言吓得退了两步，她是不是听错了？云恒居然在药里下毒？他怎么可以？
“母后……”清言心疼的唤了声完颜欣，继而转身将云恒一推，“你给我滚开，你怎么可以……我娘已经病得这么重了，你怎么忍心，你怎么下得了手……”话到这里，清言已是泣不成声，心疼得发不出一点声音，仅剩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而躲在屏风后的完颜睿更是心急如焚，恨不能马上冲出去看看她怎么样了。可他知道，眼下的情况不允许他出现在这里，她也一定不愿意看到他冲动行事。所以他咬紧牙关，握紧了拳头，让那仅存的理智克制住那即将破体而出的冲动。
“清言。”完颜欣冲着清言点了点头，示意她不要难过，不要责怪云恒。
清言会意，强忍着泪水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