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西一直和外界缺少联系,当年备战高考就是这样。我说学习仅仅是一个方面,应该注意别的能力的培养。我的话里有不少说教的意味。尽管你如愿以偿地考上北京大学,但要知道,革命倘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我最先从电话里听到她的声音,有一点慌乱。真得是这样。我以为换了一个人似的。
你是露西吗?
不是,我是杰克。
没有什么杰克,杰克已经随着铁达尼克号一起沉没了。
我和露西的玩笑话到此为止。后来,她带我在校园里走了走。
那是什么塔?
存水用的水塔,大名叫博雅塔。那个湖叫未名湖。
我非常无知的样子,听她如数家珍地介绍之后,终于茅塞顿开了。她用傻瓜机子给我拍了不少相片。我们两人还在未名湖畔的博雅塔下合影留念。其中有一张便代替了以前我和宋歌那牢不可破的位置。我不懂得什么叫做爱情。我一点也不懂得珍惜。我和宋歌一样,如同磨道里的驴,或者说更像熊瞎子扳玉米棒扳一个扔一个。我总是把握不了现在,以为后面还有更好的玉米棒。
如果没有现在,也就不可能有什么未来。多少年来,我就是不明白这一点。我不服这口气,但事实胜于雄辩。
我喜欢相片里的露西。那种清纯可爱的样子,让我总是抱有更多的幻想。而宋歌看上去也差不多是这样,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真实和想象之间便存在了一个巨大的落差。露西穿一件银灰色的羽绒服,紧绷在腿上的褐黑色牛仔裤,都显得很精神。她的眼睛也近视了,但戴隐形眼镜,一点也看不出有什么缺憾之处。初次看到她的时候,让我有一些神秘感。这样很好,我就叫她小女巫。她还有一个姐姐,在家乡已经有了工作。
小女巫现在是一个成熟的露西。话题不知从什么地方开始的,后来就漫无边际地谈了起来。人们都在关心教育,尤其露西作为应试教育的受益者就更有了发言权。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但没有自己的思考,对国家、对社会,有什么用呢?一个叫哈韦尔的人说,不能相信胜利者书写的历史。我说,这话也对也不对。优胜劣汰,不相信胜利者,难道相信失败者吗?中国革命胜利之后,斯大林对毛主席说过一句话:胜利者是不受谴责的。
我和露西的交锋还刚刚开始。但这种高谈阔论的调子让我很快就厌倦了。我发现北大清华的学生都比较高傲,知道很多东西,而动手能力就差强人意了。我这话有可能伤了露西的自尊心。
我们还是关心关心自己的生存问题吧!
对,肚子闹意见了,该去吃饭了!
我将功补过,只有请露西吃饭。她说给阿蒂打一个电话,大家一起出去吃吧。我说行。出了校门,阿蒂挑了一家饺子馆。气氛始终是热烈的。宋歌也在附近一家外企打过工,那时也常来这里吃饭。我为她联系了一个作曲的老师。宋歌喜欢去吧台上打电话。
说来说去你还是忘不了宋歌。
吃完饭,我们遇上某小报娱记狼牙。那小子醉翁之意不在酒,对我出乎意料的热情,非要给露西和阿蒂拍艺术照。上次他在鲁迅文学院50周年校庆时给我拍的照片,到现在也不见影,还真不知道机子里放没放胶卷。他的话一点也没准。他仍然拉住露西和阿蒂不放。她们婉拒了。他还是不死心,又一一留了名片。所谓名片,就是明着骗。她们涉世不深,一听摄影记者,也有点信以为真,并一一在他的小本上留了地址,然后才拜拜了。我的兴致就这样被狼牙给搅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