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有蹲在卫生间里的马桶上,才会有清醒的思考。通常,我总是显得很麻木,也很懒散。我天天在虚度年华。因为,我总觉得,人也许无法改变既成命运和现实对他(她)自身的限制与规定。我喜欢蹲着。据说,当年陈永贵就喜欢圪蹴(蹲)在沙发上接见外宾。我虽然是一个流民,但常常在北京忘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我遇到过很多老板,他们总是一次次以那种最牛B的方式,来提醒我,别忘了自己寄生虫的身份。这二者之间的差别,类似于城乡之间的剪刀差。我常常就忘记了这一点。除了他们的提醒以外,还有警察叔叔的例行公事。人与人之间一出娘胎,就分门别类地归了类。无论是光荣,还是耻辱,都有了一个看不见的标记。
一年被蛇咬,十年怕草绳。我那次因为倒污水交不起罚款还强词夺理,在挨过警察叔叔的重拳之后,便老实巴交了许多,改邪归正了许多。就现在的情况看来,很难预料下一步会怎样。如果不打工,你一定会很惨,比卡夫卡笔下的饥饿艺术家还要更惨。你每生活一天,都应该感谢自己身边的那些救命恩人。
1998年5月22日,我在北京师大见到了老牧。他已是某家生活周刊的主编,未婚妻还是一个北京女孩,两人准备在人民大学附近的青年公寓安营扎寨,而我一直是单枪匹马、居无定所。更确切地说,那天,我们是在师大的北校(原辅仁大学旧址)见的面。那里艺术系所在的后花园,曾经姜文带剧组拍过外景,是电影《阳光灿烂的日子》,宁静主演,由王朔的小说《动物凶猛》改编的。电影拍好后,曾经在师大的操场上放映过。我比预定的时间提前了多半个小时,心里有点慌,也有点浮躁。老牧陪着我喝了一瓶啤酒。我知道自己没有多少讲课经验,肚子里面空空如野,但海报上显得虚张声势浩大空前。
因为我找不到适合自己口胃的食物。假如我找到这样的食物,请相信,我不会这样惊动视听,并像你和大家一样,吃得饱饱的。
而现在,我和卡夫卡一样,何况学生会的同学们非常热情,负责人是太原人,其中还有德良、旺子等人,还有几个中文系的老师也去了。大家对我的演讲寄予了很大的厚望。那天晚上,我讲了一些什么,已记不大清了。我有些手舞足蹈、忘乎所以。
那个叫离石的小城,也许就是里尔克笔下的村庄。山西朋友马明高在专门写给你的文章《永远的忧伤》里写道:
读着里尔克和荷尔德林,李迎兵离开深深的吕梁山,只身来到了北京。
马明高还说:你还是再去北京吧!外面的世界是适应你的。你在北京是忧伤的,可你在吕梁山却是痛苦的,因为深深的吕梁山与你是格格不入的。
在这里,你始终是诚惶诚恐的。你对所有的老师和朋友心怀感激。多少年来,是他们使你在北京没有丧失最后的信心。你不想在这里说这样的话,害怕变成感谢信之类的东西,就没什么意思了。不过,你觉得仍然得感谢《温柔地带》里的老板和大白菜的生活原型,尤其是编发这个小说的刊物《滇池》和小说责任编辑张庆国老师……
你磕磕碰碰地走出了最初的困境。你承认自己一开始有些底虚,也承认自己的脑子里说不定是进了水。你也许比不上久经考验的老牧。你在吕梁师专也有过类似的经历,你怕自己把这一切给搞砸了。你很会搞笑。这次形势要比上次在政法大学严峻,台下有一个很厉害的男生不断地提问,而且据说是艺术系的研究生。在走上讲台之前,你就看到校门口站着的一个保安,竟然条件反射地浑身抖嗦起来。你那时心想,你小子也只有在这里背水一战了。没有退路了,你不可能再退回到原来出发的地方,否则会让大家笑掉大牙的。台子上,你脸上的油彩和光环,要比安徒生笔下的皇帝的新装还要更滑稽可笑。但是,有什么办法呢?你不想招摇撞骗也没有办法。
狼牙说,过了这个村就没有那个店了!老牧说,这小子纯粹放屁!或许,正像柯丹所说的,我的虚荣心太重,确实身体需要补一点钙。也许在很多时候,我根本就无法控制住自己。生活差不多让人快成一个怪物了。我总是需要别人的注意和关心。我得挺住!
那一段时间,柯丹爱和我开玩笑。她说在讲台上谁都可以夸夸其谈,但这并不是你的长项。我把别人的直言不讳当作耳旁风。我不喜欢较真,而她不然。她喜欢戏剧和安徒生童话。一次,她和远在杭城的老公通话。她听不清里面的声音,可能是那边的信号不好。她便在这边生气地喊:快快把你的手机扔了吧,扔到大街上砸了吧!她的声音很好听,几乎像唱赞美诗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