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行动,就在今晚。”两个小学生异口同声地说道:“下个星期更恐怖的特训课程就开始了。”
午夜零点不到,三人已悄然抵达东京站丸之内一侧。出发之前,阳太和留美花都给家里打了电话,谎称要在朋友家学习到很晚所以住在那里了,而夜之介则在电话里充当了“传说中的朋友的家长”,口技和催眠术并用地,总算是说服了两个孩子的父母。可怜这支现实中的少男少女侦探团,一面经历着十足怪异的超现实事件,一面却不得不经过这样的俗套程序才得以略显身手。
夜之介把他的“灵柩车”停进了丸之内地下停车场,一行人决定先通过地下通道向车站大楼南剪票大厅进发。
已近深夜,地下通道的台阶附近开始聚集起越来越多无家可归的人。阳太想着:也许他们中的某一个就是吸血鬼,紧绷着神经。而留美花似乎也想象着同样的情节。转过一个拐角的时候,一个低垂着头、无言呆站着的瘦高个突然出现在他们的身边,吓得她轻声惊呼着,紧紧地抓住了阳太的手腕。
“别紧张,那家伙不是。”夜之介小声说道。
然而,随着目的地越来越近,恐惧在心中迅速扩散的留美花似乎已经不打算放开阳太的手了。
“对不起,阳太,我果然还是有点害怕,就这样抓着你,可以吗?”
阳太幸福地意识到:留美花已经把对他的称呼从“神野同学”改成了“阳太”—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在留美花心目中已经升格到了BoyFriend位置呢。兴奋的小男生果断地把握住了这个机会,紧紧握住了小女生纤细的手指:“没关系,留美花。”
同样也不再称呼对方为“真行寺同学”了。
北楼三层通道的入口,位于通往车站酒店南三层客房的楼梯中段—这是叔侄俩上次来这里时就已经“侦查”到的。阳太还记得那扇小小的铁门,他曾经一边听着热情的服务生的细致介绍,一边仔细地审视着那个仿佛“小人国城门”般的入口。
不过这次,同行的夜之介(尽管用套头帽遮着长发还戴着墨镜,其怪异程度可以说是有增无减)已经成了犯罪嫌疑人,而阳太的脸也有可能被认出来,所以他们不能从惹人耳目的酒店正对面玄关处进入了。
因此,夜之介和阳太决定使点小手段。
南楼剪票大厅右手边的隔壁,是通往二楼餐厅“玫瑰”的楼梯。虽然“玫瑰”原本并不是为酒店的住客,而仅仅是为外来的食客们提供用餐的场所,但毕竟属于车站酒店的附属设施,因而同样设有直通酒店的客房通道。所以,他们的计划是—先假装成去“玫瑰”用餐的样子,通过那条内部通道,进到之前他们举行“推理大会”的“山茶”前面的通道里;只要穿过那条通道,就能在完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到达通往三楼客房的楼梯了。
按照计划,三个人辗转来到了“山茶”前面的通道口。从BAR里传来人们的欢笑声,和《AULDLANGSYNE》忧伤的旋律交织着萦绕在他们的耳边,回响出一种时光倒流的错觉。
“说起来,车站酒店要提前,在这个月底就进入停业改建呢。”阳太跟叔叔搭话道。
“噢噢,是啊。下个星期,我们就进不来这里了,想从这里进入北三层也就几乎不可能了。今晚行动的决定果然正确啊。”
就这样,小心翼翼的一行人,终于“跋涉”到了那个好似“小人国城门”的入口。在设法进入通道前,夜之介首先确认了楼梯向下的拐角和三楼前台处的情况。
和往常一样,三楼前台无人看守。明明前几天才刚发生过命案,却依旧疏于戒备—这悠哉哉的老店风格,倒是帮了他们的大忙。
不过,到了这一步,还得解决一个问题—这里再疏于戒备,“小人国城门”多半还是上了锁的。夜之介试着转了转门把,果然,门是锁着的。于是,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套各种细长的貌似螺丝刀之类的工具。学生时代的他曾经在配钥匙的小店里打工,所以这种构造简单的锁还难不倒他。
夜之介看了一眼门把下方的锁孔,喃喃自语道:“这个,是老式的锁,我应该有办法弄开的。”说着,他抽出一根工具,钻进锁孔,试着扭转起来。于此同时,留美花把守着向下的转角,阳太则紧盯着三楼的楼梯口。时间仿佛步步紧逼的阴云般缓慢地经过着。“跟这种麻烦的撬锁比起来,玩黑客可就轻松多了。”
夜之介一面嘟哝着,一面继续着作业。约莫过了五分钟的样子,终于,随着夜之介一声“这样就行了吧”,“小人国城门”咿咿呀呀地响着敞开了一条缝。
幸而入口虽小,胖乎乎的夜之介猫起了腰也算是勉勉强强地钻了进去。接着是留美花,最后轮到阳太。通道内部一片漆黑,夜之介站在最前头,打开手电照亮了前方的一小块地面,三人按照钻进来的顺序排成一列向前挺进。一进入通道,迎面就是几级向上的台阶,走上台阶后是一条细长而笔直的走廊。被包裹在建筑内部的笔直的走廊,完全浸没在黑暗之中。从车站大楼的构造来推断,这条走廊应该正好铺设在酒店二层客房的天顶上,所以他们必须沿着走廊步行两百米左右,才能到达另一头的北楼入口。手电的光束大部分时间在眼前的路面上移动着,而夜之介时不时地也用它照一照两侧的墙壁和天顶—墙面积满了灰尘,表面涂层多处剥落,暴露出砖砌的墙体,天顶上纵横交错着通风管或是电线管之类的多条管道。
这样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了几级向下的台阶,台阶的尽头隐约可见又一扇铁门,应该就是北楼入口了吧。三人走下台阶,夜之介轻轻一推,北楼的“小人国城门”便缓缓地开启了—这扇门,没有上锁!
钻出铁门,他们来到跟南楼入口结构相同的楼梯转角平台上,从这里登上向上的楼梯,终于,传说中的北楼三层呈现在了三人眼前。
在他们眼前铺展着的,是比想象中更为破败的风景。面向检票大厅一侧的窗子(相当于南楼三层的客房窗户)或是横七竖八地上着封条,或是用木板钉了起来。微弱的光线从缝隙处透进来,溶进废墟中静谧的空气里。—就算不用手电照明,也可以看见近距离的事物了。
北楼被封锁了的第三层,从构造上讲,相当于南楼三层去掉客房后环绕着圆顶下方的回廊的样子。然而,这里看上去,与作为酒店而被整顿得井井有条的南三层有着天壤之别:墙壁崩塌,瓦砾遍地,木制支柱和横梁表面随处可见焦黑的灼痕—其悲惨程度,就算是说这里在最近—昨天才遭受了空袭—也不会有人怀疑吧。当时不负责任的应急处理,仅仅只是修复了北楼的外侧平顶和内侧圆顶的天顶部分,而所有这些战争刻画下的丑陋伤疤却被原封不动地留在了三层的回廊。半个多世纪的尘封,一代又一代的忘却。
三人沿着瓦砾成山的回廊向车站大楼的正面前进,走到外侧装有大圆钟的部分时,终于,他们遭遇上了—那东西。
回廊上,排着一列长度约为两米的长方体。粗粗地数了一下,竟有十个之多。夜之介把手电的光束打过去一看,马上明白了:那些正是在西方电影中经常看见的西洋式的棺木。“是我们食血者的窝呢……”夜之介用干干的嗓子低声自语着,“难道,真的是在这里吗……”
三人走到了排列着的棺木的中部。一直盯着这些棺木的阳太,忽然感觉面前有一口棺木的盖子动了一下。被吓了一跳的阳太再定睛一看—那竟不是自己的错觉。
棺木的盖子被缓缓地从里头推开了,躺在里头的人跟着慢慢坐了起来,露出了挺直的上半身,接着把脸转向了三人。而阳太和夜之介一看到那张脸,竟不约而同地惊呼起来:
“你是……”—那是一张两人都认得的面孔。
“现在还不是就寝时间,所以没有待在棺里的必要—,”津部舜太郎带着恶作剧似的微笑,“我只是想吓唬吓唬你们罢了,还请你们原谅我这孩子气的等待方式哟。”
这位从贴着红色缎子的棺木里站起身来的白发绅士,正是叔侄两个之前在残障人士专用通道候车室里结识的那位制药公司的董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