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级一班真行寺留美花
再过半年,我就要小学毕业了。然后,如果升中学,有些人就会去考私立中学(我自己也是这么打算的),如此一来,我可能会跟平时要好的朋友们分开了,这实在是很让人寂寞难过的事。不过,我特别喜欢看书,所以即使一个人也能自得其乐的我,就算不跟朋友们在一起,只要一沉浸到小说之类的故事世界里,现实中的寂寞就会被抛到脑后了。
关于伙伴的话题就先放一边吧。
老师说,成为中学生以后差不多就该好好考虑考虑自己将来想干什么了。目前为止,我基本还没怎么考虑过自己将来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做什么工作。但是“我可不想将来变成这个样子”的想法却时不时地在我脑海中闪过。比如,一想到早早嫁人、变成专职家庭主妇这些,我就会怕得要命。
我的母亲,就是一个专职的家庭主妇。每天早上早早地起床,送我父亲出门上班,然后就在家打扫、洗衣、照顾小孩,其次就是为了一家人的衣食住行每天跑超市、购买生活用品和食物,考虑着家人的营养每天做着不同的饭菜,等待晚归的父亲—每天每天重复着相同的内容,任劳任怨地活着。对于母亲的付出,我当然是十分感激的。可是看着母亲这个样子,我觉得她的人生不止是辛苦,简直就是百无聊赖了。所以,我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变成她那样子。
因为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我就问了几个朋友将来的打算。
考虑到不能侵犯人权,在这里就不提她们的名字了。我的一个朋友说,她想成为一名空姐(现在好像是叫“飞行助理”吧)。
问她为什么,她说因为能去国外啊,这是女孩子们都梦寐以求的职业呢。可是,我跟父母一起旅行的时候也坐过那么一次飞机,见识过所谓的空姐的工作—无非就是分配食物、照顾身体不舒服的乘客。这跟家庭主妇干的活不是也没什么差别嘛。
于是,我又问了其他几个朋友相同的问题,回答不是当幼儿园老师(照顾小朋友)就是当护士(照顾生病的人)。想想看,这些工作还不是跟家庭主妇很像嘛。就这么听了一圈朋友们的意见,我意识到一个奇怪的问题—为什么,女孩子们都那么喜欢照顾人呢?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那好吧,既然不想像个家庭主妇似的,那就像父亲那样当个普通的上班族,如何呢?我也这样考虑过,但很快就发现这也是行不通的。因为喜欢看书,我经常是,看得入迷了甚至会彻夜未眠直到黎明都还捧着书,所以我早上总是起不来,经常会上学迟到。前几天父亲还为这个跟我发火,说我现在这个样子将来会没法进公司上班的。
看来没法在外工作的我,非得想办法找一个能一个人在家做的工作不可了。
这么说起来,我也曾一度梦想成为一个漫画家,可是我的画画水平实在差劲,不管我怎么练习,就是没有长进,只好死心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就在我为将来何去何从抓破头皮的时候,我的脑中忽然划过一个闪念—我想起了从前读过的一本书里的内容。
这本书就是柯南?道尔的《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冒险》。虽然书名是说的“冒险”,写的却是运用头脑的推理故事。名侦探福尔摩斯住在伦敦的一间公寓里,想睡就睡,爱醒就醒,兴致好的时候也许拉上一段小提琴,讨厌束缚的他让自己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他凭借着自己敏锐的观察和精湛的推理,为上门求助的委托人揭开了各种怪异事件的谜底。他总是抽着烟斗,带着拐杖,看上去像一个偏执的英国绅士,古怪的性格配上卓越的能力,让人着迷!
我心想—就是这个了!这正是我所希望的状态。我将来想要当一个名侦探!
名侦探的工作主要是动脑,用推理解谜的本事来赚钱。当侦探不像开店的,因为不需要进货,所以也不需要什么成本。我呢,虽然对于学校里教的东西—比如算数这些—不太会动脑子,但只要推理小说里出现的谜题一放到我面前,怎么说好呢,我的脑子就会像直升飞机的螺旋桨那样扑噜扑噜地以惊人的速度运转起来。所以,我觉得我一定能成为一名出色的侦探。
前面我也说过,我很喜欢看书,而最近我看的都是推理小说,并且开始挑战面向成人的小说了。我要通过大量的阅读,逐渐熟悉各种推理和诡计,然后去解开各种怪异事件的谜底,成为全世界最出色的名侦探。
这就是我的未来,我的梦想。
(完)接受心理鉴定的这天上午,阳太为了还书,赶去了学校图书馆。在柜台办完还书手续后,他一眼瞥见了独自坐在图书馆角落靠窗位上的真形寺留美花。
“恰巧”从留美花身旁经过的阳太发现她正在专心致志地看着一本大人们看的文库本a,书页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
中分的黑发稍稍有些长了,挂在了她薄荷色的镜框上,她却丝毫不受影响,仍然一心一意地盯着书本上的字。阳太见过一次留美花不戴眼镜的样子,她那双藏在镜片后面的杏眼生得出人意料的可爱。阳太将那一幕深藏在心中,至今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
今天,就在他又准备默默走开的时候,留美花轻轻地翻动了书页,就在那一瞬他看到了书皮上的标题—那上头写着的是《布朗神父b的童心》。他记得“布朗神父”这个名字,布朗神父跟福尔摩斯一样,也是一个侦探,破解过许许多多谜一般的案件。
阳太并没有看过留美花在看的那个版本,不过他看过儿童读物里的布朗神父的故事。比起福尔摩斯的故事,布朗神父的故事里有更多奇妙、怪趣的谜团,解开了这些谜团的布朗神父的推理与福尔摩斯的推理风格迥异却不乏魅力—阳太也正想要读一读布朗神父系列的成人版作品呢。
想到这里,阳太的直觉告诉自己,这是上天赐予的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于是,他“抱着必死的决心”跟心仪的女孩打了一声招呼—“那个,我也有看过噢。”
留美花被这极为笨拙的(对阳太而言却十足值得纪念的第一声)招呼惊得一震,回过头来。出乎意料的是,她很快就恢复了柔和的表情。
“这个,是布朗神父的故事。神野同学你也知道布朗神父吗?”
“嗯,是推理小说吧,我只看过这个系列的儿童读物。”
“啊,儿童读物版的我也看过。”
“超有趣呢,像那个《蓝宝石十字架》就是!”
“是啊,都是些奇妙的案件。”留美花那充满了同感的微笑简直让阳太打心眼里深深得意起来,“这些故事太有意思了,我不知不觉就看得入迷了,所以还想找系列里的其他故事来看呢。”
“你在看面向成人的版本了吧?果然,更有意思吧?”阳太性急地接上了留美花的话。
“嗯!虽然一些汉字什么的比较难,不过查了字典就都明白啦。”
“我也是!学校图书馆里的已经全被我读完了,最近在尝试着看面向成人的推理小说呢。”
“有什么特别有意思的—推荐给我啊。”
“嗯,一个叫埃勒里?奎因a的写的书比较有意思。虽然都是长篇,读起来有点吃力,但里头的侦探推理起来犀利得让人吃惊,而且情节发展总是出人意料,可有趣了!”
“啊,奎因,这名字我还听说过的呢,我打算下一个就读他的了。”
“我那儿有,下次借你。”阳太想都没想就向留美花作出了借书的承诺。根据恋爱法则,男性一旦抓住机会一心一意想要赢得女孩芳心的话,会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变得十分大胆,大胆到令人瞠目结舌的程度。
接着两人互相交换着各自看过的有意思的书的情报,度过了一段快活的时光。留美花现在还只是一边倒地看推理小说,还没有接触过恐怖小说,在阳太巧妙地推荐下,似乎对恐怖系列也开始感兴趣了。
“真没想到真行寺同学你会那么喜欢看推理。”
“嗯,超喜欢的!前阵子不是让我们写《我的未来》这个作文吗?我在作文里还写了要成为名侦探呢。”
“啊啊,那个,呃……”阳太的脸上忽阴云密布起来,这个变化当然没有逃过留美花敏锐的眼睛。
“关于作文,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不像真行寺同学,写了要当名侦探,当时我正好看完斯托克的《吸血鬼德拉库拉》,受到书的影响,就写了将来要当吸血鬼。”
“哎!当吸血鬼……”就连“同道中人”的留美花也睁圆了镜片后的大眼睛,“然后呢?”
“那个川田老师说,因为作文的内容有问题,去接受一次心理鉴定吧。”—所以,接下来,我还得去找见鬼的心理医生。
“呼—是这样啊。”留美花不作掩饰地皱起了眉头,“我也被这个老师批评了,说我文章倒是写得不错,但说什么要当名侦探太荒唐。要是我说想成为一名护士救死扶伤什么的大概他就满意了—那家伙根本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作文!”
从如此激烈的口气来看,留美花的真性情也许并不像外表那么娴静,说不定还分外的硬气。于是乎,与留美花变得亲近且达成了相当的共识的阳太,带着前所未有的幸福感,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图书馆。
第五章第五章对决!心理医生VS怪胎组合受教育委员会委托外派前来的心理医生递上的名片上赫然写着“临床心理士伴平久”,还没等夜之介判断出这名字应该读作“TOMOHILAHISAXI”还是“BANHILASEHI”a,对方就已经平静地开始了自我介绍—“敝人是心理医生伴平久。今天劳烦二位大老远赶来,真是不好意思。”恭敬而不乏绅士风度的开场白。
夜之介重新审视着面前的这个“对手”:年纪看来大概是六十上下,额头和面颊刻上了深深的皱纹;他戴着上了年纪的人才戴的那种看得出年代久远的圆片眼镜;与年龄相称的胡麻盐色的头发被剃得极短,脸色差得像是得了什么病似的,更让他看起来苍老了许多。
然而,这位看起来老弱的伴平先生的一字一句却十分流畅且思路清晰,给人一种颇聪明的印象。合身的西装配上领带,穿着得体。综合而言,他给人的感觉,与其说是一个心理医生,莫不如说更像是某个大学的名誉教授。
风采如此,伴平保持着谦卑的口吻,滴水不漏地对夜之介说道:
“—说是心理医生,也没必要当回事。特别是这一次,算不上发生了什么事件,只不过因为学校教员大会的决定不能简a “TOMOHILAHISAXI”和“BANHILASEHI”:“TOMOHILAHISAXI”和“BANHILASEHI”分别是“伴平久”和“伴平久”在日文中的读法,夜之介不清楚对方的姓究竟是“伴平”还是“伴”,所以也就不知道名字的读音。
“请二位允许我问几个职务上的常规问题,涉及的都是些基本事项,请二位不要拘谨才好。”
“啊啊,您太谦虚了,虽然我知道阳太没有任何问题,是个好孩子,但能请伴平先生这样的专家来进行诊断,又保证了他的心理健康,我反倒觉得是这孩子的福气了。”脑筋转得极快的夜之介,如果不是因为时不时地会陷入阴郁状态,说不定可以轻松戴上圆滑的假面,变得八面玲珑呢。
伴平听了夜之介这番话,看似满足地点了点头,重新转向了阳太:
“嗯—神野阳太同学是吧。请你从出生年月开始说一说吧。”
于是医生和阳太之间开始了公式化的一问一答,从出生年月到身高、体重、病史……像是在做健康诊断似的问了大堆无关紧要的问题之后,终于,伴平问起了关于阳太父母的情况。
“令尊是从事什么工作的呢?令堂似乎也是有工作的吧?”
“父亲大人他—”阳太受到措辞恭敬的伴平影响,不小心用错了敬语a,不过很快就以一个聪明得体的少年形象礼貌地纠正了称呼,说道:“家父在商事会社—丸钱商事会社工作,家母经营着一个销售健康饮料的公司。”
“啊—经营,那令堂不就是董事长了?公司的连锁店多吗?”
“嗯,在全国一共有六个店。”
“全国—啊,那应该相当忙了。令尊在商事会社上班的话,回家也应该很晚了。你又没有兄弟姐妹,从学校回来以后岂不a 敬语:日本人在陌生的正式场合使用的特别礼貌的说法,常在称呼上抬高他方贬低己方,这里阳太一不小心对自己父亲用了抬高身份的说法。
是一个人很寂寞吗?”
阳太坚定地摇了摇头:“不,我一点都不觉得寂寞。一个人只要有书看我就觉得很享受,而且最重要的是,就算爸妈不在,夜之介叔叔还是在家的。”
“对于经常不在家的父母你有什么不满吗?”
这时候,一旁的夜之介插起了话:
“阳太的父亲是我的亲兄长。其实,我现在借宿在兄长的家里,所以,孩子的双亲不在的时候,我这个当叔叔的便和他一起待在家里了。”早已察觉伴平意图在孩子双亲的问题上做文章的夜之介接着阳太的话说了下去,而且似乎没有打算给伴平留出提问的时间。“我想您一定想多了解一些神野家的家庭状况—特别是阳太和他父母之间的关系。考虑到阳太本人还只是个小孩子,可能会说不清楚,不如由我来代为回答。”
“啊,请稍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