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冬日的阳光再次照耀巴黎时,福兰索瓦·德·厄弗里蒙地出人意料地来到大使馆来找我。
“海因里希,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他直截了当地问我。
“将一切处理完毕之后,我将乘坐明天的列车回国。”我如实回答。
“那么,你还有一天时间?”
“你想做什么?”
“我想带你去参观最后一个你没去过的地方——凡尔赛宫。权当留最后的纪念吧。”
我的心“砰”地一跳:“那地方不是不对游人开放吗?”
“我有这个,”他扬了扬法兰西情报局的证件,“这就是通行证。”
我究竟有什么理由不去呢?
三分钟后,我们坐着一辆马车向巴黎郊外的那座宫殿驶去。在路上,出于无聊,我们随便指点、攀谈着经过的景物和人群。
“德·若昂夫人!看哪!她在那!”我指着车窗外一个穿着斗篷的女人,大感惊奇。
“她大约是去私会某个情人吧!瞧瞧,她乔装成什么样了!”
“你大约也是其中的一个吧?”我促狭地问。
“不,不,不。我对已经过了三十岁的女人不感兴趣。”
“最妒嫉她的女人也只说她有二十七了。”
“你不记得伟大的德·巴尔扎克先生在《禁治产》里面的那一段生动描述吗?”
“哪一段?”
“好朋友,倘若你存心要知道一个女人的年龄,只要瞧她的太阳穴和鼻尖就行了。不管她们运用胭脂花粉的手段多么高明,对这些暴露她们情绪骚动的铁面无情的证据是毫无办法的。她们每长一岁都在那儿留下一道烙印——”
我忍不住接口:“——等到女人额上的皮肤松下来,有了皱痕,像花一般枯萎了;等到鼻尖上有了小小的粒子,好比英国人家壁炉里烧的煤球,把伦敦像毛毛雨似的布满了看不清的小黑点——”
我们相视一笑,同时背诵:“那么对不起,她准是三十岁出头了!”。接着,我们大笑起来,仿佛又回到了初认识时,一切好像没有发生过。
良久,福兰索瓦踢了我一脚,带着有点愤恨的语调说:“海因里希,你这个混蛋!你害得我现在停职!”
接着他又说:“可是,我还是认为,你是我的朋友!”
我的眼眶好像有点湿润,颤抖着回答:“福兰索瓦,你也是我的朋友!”
我们再次大笑起来。对,我们国籍不同;对,我们见解不同;对,我们立场不同——可是这又怎么样呢?我们依然是朋友!
经过两个小时,二十多公里(注:在本时空国际标准单位在几十年后才确立并采用。但本书为方便起见直接采用,并将之视为波拿巴大帝的功劳——毕竟,异时空的历史会有偏差的,不是吗?)的旅程,我们终于到了凡尔赛宫的地界。由于福兰索瓦出示了证件,我们并没有受到什么阻拦,顺利地进入了这座代表了一个时代的宫殿,并在里面的管理人员的带领下游览起来。
凡尔赛宫直到今天仍然可以被视作是专制制度最为壮观、最具挑衅意味的的象征。一座庞大的宫殿毫无明显的必要,耸立在距离首都二十公里之遥的旷野上。宫殿四周是淙淙流水和别具匠心的花园,目光所及一片开阔。这里没有可以通航的河流,也没有国道或者大路在此交汇。可是这座纯系偶然因某个君王一时的心血来潮而修建起来的宫殿在外人看来是那样宏伟、奇异、壮观。
这正是以恺撒自比的路易十四所希望的:给自己树立一座璀璨夺目的丰碑,以满足其个人崇拜的***。一切荣光非他莫属,他的起居之所就是法兰西的中心,世界的中心。
于是这位“太阳王”有意将宫苑迁到了巴黎以外的地方。他让自己呆在这个与世隔绝之地,是想表明:“一个法国国王,无须以京城及广大臣民作为其政权的依托。他是须挥挥手,下一道命令,便可以在一块布满沼泽的沙荒地上立即出现了花园和树林,洞穴和瀑布,以及一座无比美丽,无比雄伟的宫殿。因此,凡尔赛宫的修建就是要向法兰西表明:国王就是一切,人民什么都不是。
然而路易十四的这种狂妄自大最终使他的子孙遭受了报应:就是那些他所蔑视的贱民,强迫他的后代路易十六搬出了凡尔赛宫,并最终砍掉了他的头。
在路易十四统治的全盛时期,,这里住着3000家贵族,2万名仆役,无数的卫兵。100人伺候他起居,25人伺候他穿衣——当然,更多的人伺候他睡觉。而如今,在那幽深的大院与曲折的回廊里;在那些金碧辉煌的厅堂里;在那以奢华享誉全欧洲的镜厅里,再也见不到昔日的繁华喧闹了——它从波旁王室的权杖变成了波旁王室的坟墓。只有我们几个人在这一片寂静中慢慢游览,慢慢品尝历史。
当我们走到花园北部的拉冬娜喷泉时,我和福兰索瓦对望了一眼,他喊道:“出来吧!您已经跟了我们很久了!”
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是……是西摩妮?
“请问您跟着我们有什么事吗?”福兰索瓦的声音有些干涩。
西摩妮没有回答,她定定地看着我们。
“不管你是有什么目的,”呆了一会儿,我轻声道:“谢谢你救了我,西摩妮小姐。”
“啪!”,我挨了一耳光。等我回过神来时,西摩妮早已不见了。
“啊哈!你瞒得我们好苦啊!”
“别胡说了,我以前根本不认识她!”
“你指望我相信这个?”
…………
带着疑惑,我在下午回到了使馆。收拾好行李,等待着明天的列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