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我们是在下午五点左右来到这座冷酷的城市而不是更晚,所以我们可以依靠问路来到我国驻俄国大使馆。伯爵在进城之前就与我们分手了,只留下了一大堆对我们来说毫无意义的地名——毕竟我们从来没来过圣彼得堡。
这座城市的温度果然与它所处的纬度十分相称,现在的天气可不是一句“冷得要死”就能够形容的。不过还好没有下雪,因而我们倒很顺利地结束了这漫漫地征程,找到了使馆。
使馆人员听我介绍完自己之后并没有多阻挠我便放我们进入——看来我的教父的确已经关照过他们了,我们走下马车,在别人的带领下走进使馆,庆幸自己终于完成了这段疲惫的超过了十天的旅程。我带着罗莉走在前面,车夫则提着行李跟在我们的后面。
“大使先生正在等您,公爵大人。”一位自称是使馆武官的人对我说,同时接过我的车夫手中的行李箱子。
“好的,谢谢。”我点头向他道谢。
这时又有一个人走过来对我们说:“大人准备了晚餐来款待您。请跟我来。”
我于是带着罗莉跟着他向大厅走去,车夫则留下来处理善后事宜。
没多久,我们就到了,带路人把门打开,我们便走了进去。我的教父此时正端坐在正对着大门的座位上,微笑着看着我们。他看起来倒还可以,与一个多月前没什么区别——只不过,那时他是在雄心勃勃地宣称自己要做首相,现在则在离国上千公里的地方做大使。
我也笑了,走上前去轻声说:“见到您真是令人兴奋,我的教父!”
“我很高兴我还有如此魅力,”教父还在笑着,指着他旁边的座位对我示意说:“请坐。”
“谢谢。”我坐下了,同时把罗莉拉到了我旁边的座位上坐下。
教父看了看罗莉,然后又疑惑地看了看我:“这位可爱的小姑娘是?”
“是我的一个朋友的妹妹,”我可有的是借口,“因为某些原因而将她托付给我照管一段时间。”
“哦……”教父点了点头,然后突然用改用德语低声对我说:“长得倒挺像凯瑟琳的,我刚才还以为是你的哪个表妹呢!”
他倒对罗莉来了兴趣?
“挺像我妈妈?”我倒觉得有些有趣。
“是的,是挺像凯瑟琳年轻时候的样子……她叫什么名字?”
“噢?”我不由得又转过头去看了罗莉几眼,发现她正皱着眉头有些不悦地看着我们。
“罗莎梅德·穆,”我向教父介绍。
“这个可爱的小姑娘,”罗莉突然有些硬声硬气地插言,“其实听得懂德语。”
“哦,真是对不起。”教父露出了尴尬神色——其神情宛若一个标准的中年大叔……
罗莉没说话了,只是盯着桌子上的餐盘。
“哦,看看,我倒忘记了!”教父又笑笑,“来,让我们先吃了晚餐吧!”
“谢谢。”
我们遂吃起晚餐来,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整个大厅都安静着。待到我们差不多吃完时,墙壁边的石英钟已经差不多走到八点了。
教父于是令人带着罗莉去找个房间休息——当然,是带着她一个人——我拍了拍她的小头,目送怒视着我的她离开。于是现在整个大厅就只有我和教父两个人了。
待所有门都关上之后,教父脸上刚才的那种慈父般的笑容瞬间消失了,他严肃地看着我,直到我因为不适应而缩了缩脖子之后,他才慢慢地说:“说说你来这的原因吧,我亲爱的教子——不过可千万不要说‘我想您了’之类的话哦!连我的赫伯特(注:俾斯麦之子)都不肯来这看看我,我可不敢奢望你会比他更加爱我……”
“我亲爱的教父,”我笑着说,“难道您竟然会怀疑、拒绝您可怜的教子千里迢迢赶来见您的热诚?”
“哦?热诚……”教父忍不住在这严肃的气氛中笑了出来,“莱因哈特的热诚……真是让我感动啊!你是想让我相信,你冒着雨雪赶了超过一千公里以上的路,只为见见自己的教父?不,不……”他摇了摇头,“虽然是在这个冷地方待了一个月,但脑子还没冻坏,我亲爱的海因里希。”
我尴尬的讪笑了,一时间感到不好意思起来。
“好了,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吧!我们之间还用得找如此互不信任吗?”
你是要我说出我是在帮助一个强大的人躲避一个更加强大的组织的追捕?不,不,我才没那么傻呢,那样你绝对会置身不理把我们赶出去的,我亲爱的教父。
“好吧,看来我只能跟你实话了,我的教父……”我也严肃起来,“想必您已经听说过我在伦敦访问时所经历过的爆炸事件了吧?”
他显然有些惊讶,“那确实是一场悲剧,继续说下去。”
“英国女王陛下,”我直视着他,“委托我来秘密调查此事,那位和我同来的女孩,便是她指派给我的助手,皇家近侍厅的人——您别因为她看起来年纪很小而轻视她,”我继续面不改色地胡扯着,“我可亲眼看见她打败了一只吸血鬼——一个人打败的!”
“吸血鬼?”这下教父真的被震动了,“那种生物跟这件事也有关系?还有……”他又狐疑地看了看我。
“女王陛下与政府并不融洽,对政府不太信任,这您是知道的。所以她委托我在政府之外自行调查,秘密地自行调查——当然,只是她个人委托我。”我当然知道他怀疑的地方。“毕竟,默默无闻的我比较容易进行调查。”
怎样来骗倒一个聪明人呢?那就是把一件事说得越来越不像是真的,聪明人总是爱相信那些离奇的事情——主要原因倒不是因为他们傻,而是因为他们无法容忍一个平庸无奇的世界。
“原来如此,”教父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就为这你就跑到这里来啦?”
“是的,虽然我并不想这样。”
“那么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我想没有,目前我只是在配合下那位罗莎梅德的旺盛精力并且顺便四处游荡而已。相信我,您的教子可从来没有高尚到肯为谁冒生命危险的地步。”我进一步打消他的顾虑,然后拿起桌子上的一杯热水一饮而尽。
“哈哈哈哈哈哈!”教父终于忍不住又大笑了起来,说得真好啊!又一个莱因哈特!真是坦率得没话说啊……”笑了好一会儿才又问我,“那么那位费斯蒂尼伯爵的事情解决了没有?”
我相信他绝对知道,所以绝对是故意问的。
我的笑容瞬间凝固下来,慢慢地回答:“是的,解决了。”
“解决了?难道那位伯爵居然肯放弃贪婪的本性?”他“惊讶”地问。
“不,正相反,”我冷笑着回答,“他分走了我的一半财产。”
“可怜的孩子!”教父感叹,“你怎么会同意……”
“我有什么办法?这是国王的主意。”我淡淡回答,仿佛是在说一件跟自己没关系的事情。
“很抱歉,海因里希!”教父突然对我说,那份沉痛足以证明他终究对我还是有点关心的,“我很抱歉我没有帮到你,没有尽到教父的责任……”
“这不是您的错,我的教父,”反而是我安慰他,“这是命中注定的劫难……我有什么办法呢?”
教父叹了口气,苦笑着说:“而我,我也被流放到这个离本国一千公里之外的冰天雪地里了——说实话,我原本以为他们会大度一点,把我送到维也纳的……你看,我也并不比你幸运。”
“是啊,我们两个倒霉鬼。”我垂头沮丧地说,一边暗自等待他最后的确认书。
果然……教父突然站了起来,盯着我说:“你看,现在我们两个失意者在这里重逢了,我觉得有句话很合我的胃口,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什么话?”我仰望着他。
背对着灯光的他现在显得面目不清,但他的话确一字不落地钻入我的耳朵,那样的清晰。“我们不生气,我们只报复。”
“我们不生气,我们只报复……”我喃喃重复,然后也站起来,激动地与他拥抱,“是的,我的教父。我们不生气,我们只报复!”
瞧,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