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离落如画,寸寸飘落人间。
微温的阳光从透明纱窗呈弧形笼下来,照亮了叶蛰存微微眯着的的眼。但这个男人好像丝毫感受不到窗外阳光的温暖,四月春风也丝毫抚平不了他紧锁的眉头,而叶蛰存的食指一直在桌面上无意义地滑动着,他的目光却一直紧紧追寻着眼前紫色灵光屏上显现出来的文字。
但见那灵光屏上正上方处一行两字宛如刀锋,仙意宛然:
——《玄辟》!
而其下字字古意盎然,连起来更有一股深奥大意在。
“天地之初,混沌万物,意渚无形,气化神树,大道之理,一字谓玄,以玄辟道,意动诸天……”
这一部功法通篇数万字,字字珠玑,充斥着天地至理,然而叶蛰存望着这一行行功法文字,心中却只一股无言的悲恸酸辛升上喉间让他禁不住就要仰头大吼,但他在第一时间止住了自己的情感冲动,最终胸间的百感交集只化作了一句低叹:
“……唉……”
“……可惜了这部《玄辟》,可惜了,这是……末法时代啊!”
叶蛰存摇摇头,心境一时低落至极,但他暗运长久以来修行的《归藏心经》,终于把黑色的心情平复了下来。然而一时间心中还残留的颓败情绪终究还是让他受到了一点影响,于是叶蛰存左手划过灵光屏,关上了它,然后叶蛰存站起身子,轻声走到窗前,凝视着楼下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景象。
大街之上行人们鳞次栉比熙熙攘攘地前行着,阳光从正上方洒落在他们身上。孩童,老人,夫妻,朋友,人们或单独或一对或成群结队地走着。大多数人是笑着的,他们只是些普通人,然而从外表上看却都无苦,无悲,无怒,无伤。站在高楼之上,叶蛰存望着这些行人又叹了口气。
这是末法时代,然而对于这世间大多数人来说,无论是怎样的时代,他们始终是不受影响的。
但对于叶蛰存来说……这完全不同!
自从百万年前太古至法时代结束,天地灵气枯竭殆尽之后,世间的修行者们就进入了所谓的末法时代。末法时代,灵气不存,大道不行,于是修行者们在这种情况下只好另辟蹊径,以肉身精气作为灵气的替代品。然而精气比之灵气有着最根本的本质性缺陷,灵气不仅充盈天地浩瀚无穷,而且是天地间最精粹的物质。但精气却不仅在量上无法跟精气作比,就连其精粹程度也远远及不上灵气。但是,精气毕竟也算一种可以用来修行的物质,因此修行者们也以人体内自身的精气为根基,研究出了许多的可以用于当代的功法。
而这些以肉身精气为基础的功法,也相对于至法时代以天地灵气为基础的功法,被称之为“今法”,而后一种,则被称之为“古法”。
而“古”,“今”之别,就犹如至法时代和末法时代之别,两者相差不可以道理计!
叶蛰存出身于修行世家,他的家庭堪称显赫,可以说光耀一方,而叶蛰存也是家中的嫡长子,更是一出生就拥有着绝佳的修行天赋。无论从那个角度看,他都算是撞了大运这辈子才会投一个这样好的胎,无论从什么方向想,他都应该是并且永远是别人所羡慕的对象,拥有着世上大多数人所可望而不可得的人生。
但,不论别人怎么想,叶蛰存竟然好像脑子烧坏了,一直梦想着至法时代的长生大道,研究着那些在别人看来还不如一团废纸的古法,置家中高深的修行功法于不顾。甚至直到如今,这个天赋极好的年轻人还没有开始修行!异想天开,痴心妄想,这些都是家中长辈常用来斥责他的词语。
但是……
只有叶蛰存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他虽然拥有着在这个时代可以说极好的修炼环境,绝佳的修行功法。但是……这比起至法时代流传下来的古法又算得了什么?
如今这个时代,虽然依然有不少修行者,百万年来也在环境的制约下做出了许多成绩,譬如说可以连接两地,储存大量信息的灵光屏;或者是可以让人相隔千万里依旧能投影相见的“勿离”;又抑或是打通群山,可让千里沟壑变为通途的“灵铁”……
然而……
在这个时代,修身即是高手,养气可称宗师!至于更高的炼御以及其上的境界,在灵气枯竭的末法时代已经变成了神话!而所谓的修身,养气境,在至法时代,不过只是最基础的境界!
在这个时代,一个踏入了真正修行之门的人都没有!一个能御剑飞天的剑仙都没有!一个寿元过两百的修士都没有!
在这个时代,《千御神罗》,《周天星辰像》,《诸天道藏》,《玄辟》,《神坟》……这些一部部在至法时代堪称无上至宝的典籍如今却只成为了人人皆可翻阅的废书,法兵,灵丹,道器……这些东西在灵气枯竭的当时都已成为了废物!
“……可惜,可惜……”
叶蛰存低着头低低叹息几声,眼角掠过一缕孤独。在这个时代,所有人都认为他是一个傻子,无人可以理解独属于他的执着——
那是对古法和至高无上的大道誓死的追求!
于叶蛰存而言,他有他自身的骄傲,所以他宁愿为世人所嗤笑也不愿意修行“今法”。对他来说,古法才是他一生的执念,所以他这二十年,也只修行了一部至法时代的修心功法《归藏心经》,哪怕这套功法如今毫无实用性,因为这是他唯一有机会修行的古法。
叶蛰存暗行《归藏心经》,气息渐渐平稳,他刚刚想掉头回身。
但刹那间一道闪光吸引住了叶蛰存的目光。他抬头愕然望向天空,惊骇地发现:
天,裂了!
但见长天之上,出现了无数细小的裂口,这些裂口分别来看不算惊人,但连到一起却有一种密密麻麻的感觉,而且这些裂缝还在不断地延伸中,渐渐快要组成一道横跨不知数万丈纵越不知几万里的超大裂缝!
叶蛰存望着这道裂缝,心中纵使震撼,但毕竟修行的《归藏心经》是无上修心功法,但楼下街上的行人中间平静的安乐被这道裂缝打破,人们在惊慌中失去了平静,因恐慌沸腾起来,刹那间呼喊声哭叫声喝骂声连成一片,把叶蛰存周围的世界好像变成了被松油浇透的火海!
但只有叶蛰存还保持着平静,他深深地凝望苍天,那里在一条纵横如渊的裂缝形成后终于又起了变化!
一道紫色的光华瞬间铺满了整条裂缝,然后就能看见光华中一道紫影滑落下来降临人间!
叶蛰存头皮都要发炸了,因为他分明看见那道紫影正是向他扑来!
他刚想转身逃走,那道紫影便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穿越千丈穿透了叶蛰存的身体!
“啊……啊?”
出乎意料,并没有想象中的痛苦,只不过眼前变成了一片紫色的世界,叶蛰存愕然地睁着眼睛,然而无论他怎样努力,世界还是一片紫色。
但是……
世界好像摇晃了起来,叶蛰存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在昏睡过去的前一刹那,他仿佛听见一个异常苍老,甚至苍凉到仿佛从天地初生时便存在的低低的声音:
“……吾们,千万纪不朽的梦想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