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天,宁赐都在看着冗长繁杂的文书,听着官员们一个个上前述职,从早到晚。
每一天都是这样。
掌灯时分,草草用了些晚膳,挥退所有官员,宁赐只觉得心烦意乱,推开窗户,望着房梁上唤道:“御风?”
“嗖”的一声,一条白影闪过,那个一脸散不羁漫笑的漫不经心的少年瞬间出现:“这次是叫我给你买酒,还是又要偷偷出宫?”
“都不是。”
指了指屋顶,宁赐无比真诚地望着他:“送我上去罢!我要去晒月亮。”
御风的嘴角在抽搐。
他是皇苏手下太子阁首席刺客,轻身功夫独步天下,出入万军如若无人。骑马倚桥也是个满楼红袖招的人物,为毛整天要跟着不良主子干上屋吹凉风的傻事?
“你送不送?”
宁赐的两条眉毛竖了起来:“要是不送……哼哼,我就叫亦儒哥把你剥光挂在吴中郡府衙大门上供人瞻仰!”
御风一脸不信:“公子是个温文尔雅的君子,怎么会做这种缺德事?”
“君子不君子,干卿底事?”
宁赐撇了撇嘴,张开双臂:“来罢,送我上去。”
江南的春江花月夜,精美绝伦。水云氤氲的夜景,点缀着些许遥远灯火,飘渺不似真实,宁赐与御风两人并肩躺在宽广屋宇的飞檐上,闲闲瞧着天空的月亮。
“江南,的确好。”
御风感慨的叹了口气:“正月的天,依旧有明月高悬。前些日子在北燕做事,一到晚上寒风刺骨,出不得门,活活把我憋杀。”
宁赐笑笑:“可惜已经两年没有下雪了。江南甚么都好……就是见到一场雪,委实不容易。”
“这你大可不必担心。”御风拍着胸脯,“我师门有一位能占天象的老师叔,曾经教过我辨认天象。你瞧那边的月亮虽然明亮,可是周围光晕明显,说明不出几日就要阴天了。”
闻言,宁赐的嘴角微微抽了一抽。
“谢过御风公子。阴天,在南越并非罕见。小女子适才所言,乃是雪天。”
“先阴天,后雪天。”御风笑的贼忒兮兮,“阿赐不知?冬天阴天,十有八九是要撒点雪花的。”
说完,自己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御风公子高见,我等不及。”
宁赐连撇他一眼都懒了。
两人就这么相对无言的静静躺在飞檐上,任时光流逝。看月上柳梢,看月满中天,看月落乌啼……良久,御风才喃喃开口:“阿赐,前些日子我奉女帝陛下之命前往六国打探消息……情形不容乐观。”
宁赐本已闭上的双睫微微一颤,倏地睁开,澄澈眼神一片清明。
“东齐,皇帝病重。”
御风垂着眼睑,低声道:“外表瞧来不过是气血攻心,阴气上升,脉象虚浮无力。实质上,却似乎是中了一种罕见的毒。我曾潜入他的皇宫查看症状,尚未看清即被侍卫发觉,不得已逃了出来。”
他说的一派轻巧,宁赐却知道这中间的艰辛危险。孤身一人潜入别国层层宫墙,无视别国高手如云,最后还能全身而退,天下唯有御风如此胆大。宁赐侧过头去瞧着他:“受伤了不曾?”
“那倒没有,”御风大大咧咧坐起身,拍拍宁赐的肩膀,“小阿赐,也就你还惦记着哥哥我。”
宁赐轻咳一声,倒也不反驳,只是说:“那前些日子去北燕,情况如何?”
“你皇姨夫么?”御风叹了一口气,做惋惜状:“你要晓得,北燕那位摄政王凶悍的很,前些日子以天子名义下诏,废除了三省六部,另设丞相一职直接听命于皇帝,实质就是将朝政大权全部揽了过来。如今的摄政王府圈了六进,等闲人连三进都进不去。我摸黑爬到他书房上,倒是不经意间听到了个消息……”
他故意一顿,买了个关子。实指望宁赐开口询问,不料宁赐识破了他的诡计,居然笑吟吟瞧了过来。那双眼放光的绝美笑容令御风毛骨悚然,迫于无形的压力,他不自然的轻咳一声,这才不甘心的小声道:“如今的朝堂,皇帝一位如同虚设。北燕前些日子接待的东齐使者中,有属于晋王的人。”
宁赐霍然坐起:“甚么?”
“淡定,淡定。”御风赶紧安慰她,“其实属于晋王宇文泽倒也不是甚么大不了的事情,我一不小心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似乎牵扯到西凉国……若我没有猜错,应当是指近来东齐废太子一事。”
宁赐皱紧眉头,半晌开口:“太子恪被废是迟早的事,莫非晋王要拉拢北燕摄政王以谋得太子之位?”
“不,没那么简单。”
御风道:“若是单单为了太子一位,值得晋王大动干戈拉拢别国人?况且还牵扯到西凉……”说到此处,御风就此打住,自顾自的躺下打了个哈欠,转换了话题:“得了,哥哥我困了,这种伤脑袋的事情别让我思考,去找宣太傅甚么的,他们分析的头头是道,一二三四五六都能列出来。”
宁赐却不肯干休,拉着他的袖子:“那你去西凉一行,有甚么收获?”
御风又打了个哈欠,懒懒的翻个身背对宁赐,含糊不清的道:“也就是些关于西凉昭瑜太子的风流轶事……几家少女为他茶饭不思,几家男子见了他扯断衣袖……男女通杀,老少皆宜……嗷嗷嗷!你做甚么!疼啊疼啊……”
他惨叫着被宁赐提起了耳朵,不得已坐起身子,眼泪汪汪含泪控诉:“你……”
“说老实话。”宁赐阴恻恻盯着他,眼冒绿光,“不然本宫就把你剥光扔到……”
“扔到吴中府衙门前供人瞻仰么。”话虽如此,御风还是心疼的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定了定神:“你也晓得的,西凉皇子们对这位莫名其妙的太子口服心不服。前些日子自从二皇子百里卓被罚深宫反省之后,不但不安守本分夹起尾巴老实做人,反而动起了歪心思,打听凌宸阁迷药,准备一举毒死百里昭瑜后彻底断绝后患。”
宁赐眼中闪动着兴奋的光芒:“得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