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还要等多久?”清脆的年轻男人声音。
“臭小子!小声点!”压低的浑厚的中年男人声音。
“二叔,您也太谨慎了,山村野地,哪来的人啊!”
“你懂什么?!我不谨慎能当上相府的管事,夫人会派我来这?你就学着些吧!现在大概三更,到四更前是睡得最实的时候,到那时再动手。”
“那是!您老多能啊!爹就是叫我向您学本事呢!”清脆的年轻男人顿了顿:“二叔,要不咱说说话吧,连着赶路,这会坐着犯困,要误了事就不好了。”
这两人口音和冯大娘不同,倒是和现代普通话差距不大,就是舌头要卷些,尾音还向上,不难学。祁华侧耳听了听,人在右边的坡下。祁华人小脚轻,草长得都快能把她埋了,那两人只要不走上坡仔细找是看不到她的,但祁华还是谨慎的蹲了下来,心里暗暗吃惊,半夜三更躲在暗黑之中,不会是好事!
“也好。指点指点你小子啊,那!隔壁那家,就我们刚来时打听事的那家,是个猎户!我一看就是比较警醒的主,就怕太早动手让他们察觉了就坏事了。”
“这两家靠的近,等一下不是也着了吗?那他们……”
“石砚,我可告诉你,无毒不丈夫,富贵险中求!夫人可交待我了,一定要看着那娘子拿了休书走得远远的才能回去复命,谁知道还有个小的!我们头几天来打听的时候,那猎户可是和我们说的明白,要是将来姑爷知道我们还瞒着他这事,两口子闹起来,定会拿我们做筏子!咱们再能,也只是奴,到时候是杀是卖可由不得你!只有他们也一起死了,没人知道这事了,我们才能活得好,才有赏钱拿!”
“唉,还是二叔心眼多,要不是您老留了心眼还折返来看看,哪知道那娘子会和老太太一起服毒死了呢!你说这姑爷也真是的,怎么好好的都想起来了呢,要是一直想不起来不是挺好嘛!”
“嗤!你太嫩!你还真以为他是现在才想起自个老娘了?想起自己家乡在哪儿啦?还不是如今升了侍郎,圣上器重,以为可以在相府立足了,顺便全了自个儿的孝心才提的。最无情义就是这些个读书人,我就不信,夫人拿了他的印鉴偷写休书他会不知道!”
“一个乡下娘子,休不休的有啥要紧,要我说顺便接着去西京不是就没有这些事了么。”
“唉,那怎么一样?!有这个娘子在,夫人再是相府千金,却不是个正妻,而是停妻再娶!御史一弹劾,就是大不是!哪个当官的不爱惜羽毛?搁你,你愿意?!”
“呵呵,我懂什么?还不是托您老的福出来长见识么!回头要是得了赏,侄儿孝敬您。”
这两个人说的热闹,祁华却听出一声冷汗,身体再往底下埋了埋,恨不得钻到地下去。自古杀人越货的事情,知情的人还能活吗?人家要杀的还是自己和隔壁大娘家呢!祁华暗暗的把满天神佛求了一遍,心里庆幸不已,还好,还好,自己翻了出来。一旦火起,这小身板哪里爬得出来!
坡地下安静了一会,又听两人商量着怎么浇油放火,就听年长的吩咐那个叫石砚的去了,自己还留在那里。祁华轻轻从草里抬头看,一会儿的功夫,小院儿靠厨房的方向开始冒烟,因为四周有油的关系,火着的飞快,就看一个黑影又窜到坡下,低声说:“成了!门从外头锁着呢,那丫头飞不出来!”
“好,我去林子里牵马,咱们累上几宿紧赶回去,补上这耽误的几天,神仙也不知道这事谁干的了。你再去看看,等旁边那屋着了赶紧过来。”
祁华一动不敢再动,耳中听着火借风势,把房子烧的噼啪作响,浓烟四散扩开,一丝丝钻进鼻头,这才小心翼翼从草里抬出头来看。小院全着了,火光映红了天,冯大娘家的屋顶也开始烧起来了。祁华拼命的跑上山坡,掂着脚看到外面大路上两道黑影急奔远去了,才赶紧又跑下来,冲进冯大娘家的院子。
天干物燥,冯大娘家又是一半草顶的土屋,靠青砖小院的半边全部烧起来了。祁华把身上的包袱打开,戴上身上的斗篷风帽,把葫芦里的水从头淋到脚,湿披风裹了手上去拍门,一点动静也无。祁华急了,又不敢大喊,只怕那两人万一回来,那是不死也要死了。怎么办怎么办!!这烟呛得要死,祁华原地转了几个圈,看见院子里一直长条凳,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狠狠的砸向门口,门破了一大条,祁华人小钻得进去,先回身拔了门闩,拿湿披风捂了嘴焦急的看,还好还好,床上有人,估计烟熏得晕了,一动不动,不是冯大娘还有谁!
祁华上去摇她,冯大娘哼哼了两声,没醒来,想把她架起来拖着走,拖不动。祁华急得全身是汗,把她连人带被从床上拉下来,也不管她摔伤没有,拽着被子,使出吃奶的力把她拖向门口,又转身把被子角背在肩上继续拖,到最后实在没有力气了,就爬了几步,总算把她弄到了院子里。祁华一屁股坐在地上,气喘如牛。想想还是有点担心,拿湿披风绞了水在冯大娘脸上,又掐了她人中好一会,看她悠悠要醒转了,抓起旁边的包袱,连滚带爬的躲去院子外面茶树里。就让人以为自己烧死在里面吧,这样自己也不用当什么夭夭了,这样自己就可以彻底的做自己了。这辈子再不想有亲情牵扯,独自来去,潇洒天涯!
祁华其实想再跑远些,但是实在是跑不动了,刚才那般救人,小身板把力气全用光了。她坐在茶树下歇息,除非有心,外面看不出来,人小也有人小的好处。
可是冯大娘堪堪醒来,一恢复意识,就坐起来,望着漫天的火光,呆了呆,跌跌撞撞的向青砖小院跑去,不顾烫热的墙门,用力的拍门,大声地哭叫:“夭夭,是大婶害了你,你快出来啊!”凄厉的声音响在空寂的山野,让人心生不忍。祁华抬起头看她欲要撞门进去,再也躲不住了,赶紧跑过去,拉着她低声说:“大婶,我在这里,你别喊,有人要害我们,我们快离开这里。”
冯大娘混混噩噩的正在伤心之中,祁华倒也把她拉得离远了一些。等冯大娘回过神来看到她,那脸上精彩极了,还残留的伤心,错愕,惊喜,都不知道怎么形容了。只一把抓着她喃喃自语:“夭夭没死,夭夭没死。”
祁华挺感动的,这身体没有存留下记忆,她不知道以前两家相处的怎样,但能在生死关头如此不离不弃,也不是谁都能做到的。只是现在不是感动的时候,祁华拉着冯大娘紧走几步,觉得现在两人一个累的半死,一个差点熏的不活,就算逃命也逃不远,干脆拉她也在茶树下躺下,小声告诉她:“有人放火。”
冯大娘也清醒过来了,轻轻地问:“那是你救我出来的?你怎么不出声叫我,你那么小怎么救我?”
祁华点点头,想想茶树下冯大娘看不清,才开口说:“是的。我把你放在地上拖出来的。只是,只是我撞伤了头,很多以前的事记不大清了,连话也不大会讲了,大娘会听得懂我说的话吗?”
“不大会讲话,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就是……大娘不觉得我讲话很奇怪吗?和你口音不一样吗?”
“不会啊,你娘不是也这样讲话吗?哪里奇怪?”
“……”祁华无语,感情自己瞎担心了这几天,谨慎过头了。还好茶树下黑乎乎的,要不看到她的脸色实在精彩。祁华只能继续圆谎:“就是现在我不会讲像大娘这样的话了,以前我还会的。”
“噢,是啊,大娘以前教过你。可自然是像你娘那样的官话比较好听,忘了就忘了吧,不是什么大事。大娘知道你和我亲,大娘不会在意的。”
呃……好吧,这样会错意更好一些。祁华心里暗笑。
“你说是什么人要害我们?”冯大娘小声问。
祁华正要回答,忽然又拽紧大娘的手臂,小声说:“别说话,有人来了。”
急切地脚步声传来,咚咚的如响鼓般擂进了冯大娘的小院,接着便传来大声地呼喊:“水娘,水娘,你在哪里?”
冯大娘忽的站起来,祁华根本来不及拉着她。“我在这里,我在这里,你可回来了。”冯大娘冲出茶树林,来人也赶紧的过来,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好一会,冯大娘才冲回茶树林叫祁华:“快来,是你冯大伯回来了。”
月光下,冯大伯紧随着走过来。这并不是个很高大的男人,五短身材,但看着就很有力气。一身短打夜色里看不真切颜色,发顶深色的布包了发髻,背后还背着张弓和箭筒,一些箭羽在肩头晃动,腰带上系着酒葫芦,背着月光,看不清神情,但出声就是满满疑惑:“夭夭!你怎么在这里!你娘他们呢?发生什么事?我远远看见火光,快吓死了。”
冯大娘正要解释,祁华摇了摇手,对着来人言简意骇:“冯大伯,现在就我们几个了,有人要害我们,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找一处安全的地方再说。”
冯大伯到底是猎户,有猎人敏锐的思维和感觉,立马认同了,说声“随我来”,便走到路边抱起一样东西在前面开路向后山而去,两人紧紧跟上,也根本顾不上看他抱的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