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上海已经是第三个年头了,如今他是这家IT公司的副总经理。他坐在办公室里,看着郑临北寄来请帖,她终于是结婚了。
陈泱笑了笑,郑临北是知道他的地址的,但王薇薇死后,他们就再也没见过了。后来,又过了一年,郑临北杳无音讯,现在她要结婚了。
终于,有这么一天。
陈泱忽然想起两年前,他跟郑临北说,小北,我们结婚吧。那时,郑临北说让她想想。结果,这一想,这辈子就擦肩而过。
趁着休假,他回了一趟家,母亲身体不好,心脏病最近老是复发,他总是提心吊胆的担心。父亲陈忠孝私下底总对他说你赶紧结婚吧,你妈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你,不要让你妈遗憾。他知道母亲的性命随时会受到病魔的威胁。
他说,好。
然后,他去了九宫山。
从市中心出发,坐长途车只需四十分钟就可以到县城。他在车上睡了一觉,但是不敢睡着,然后他包车去了九宫山。
郑临北曾问过他,你去过九宫山吗?
他没去过。
上山之前,他找了当地一个小孩带路。孩子十五六岁年纪,跟十几年前的他们一样,无忧无虑。
“这里有没有一棵大枫树?”
孩子一愣,他又说了一遍。
“九宫山上有没有大枫树?”
“不知道呢。”
陈泱看着苍苍翠翠的青山,给了孩子一百块钱,“你帮我一起找找有没有,这钱就是你的。”
“好。”
孩子高兴地接过钞票,领着他在山上转悠了很久。就在他们一无所获的时候,那孩子忽然指着远处一片空旷的山坡。
“是不是它?”
他远远望着,也分不清是不是枫树。
陈泱慢慢走过去,竟然发现树下还有一个人。韩方朔望着这棵已经枯死的树发呆。这不是他要找的大枫树,它已经死了。
“这是什么树?”
“槐树。”
停留片刻,韩方朔忽然问道:“你也知道这棵树?”
“不知道。”
韩方朔又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说道:“这棵树的故事没有人知道。”
是,他不知道。
只是,眼前这个年纪与他差不多大的男人到底在伤心什么,是不是也在跟他一样,来寻找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寻找过去自己的影子。可是,他没有落下什么东西在这里。
“叔叔,你也要找大枫树吗?”
孩子天真的问着,还想着再赚一百块,今天他的运气太好了,回去他就以堂堂正正说他也能赚钱了。
“大枫树?九宫山上有大枫树吗?”
韩方朔微微一笑,为这个天真的问题而笑。
“这个叔叔说有,让我帮他找。”
韩方朔又笑了笑,对陈泱说:“不用找了,我从小在这生活了十几年,这一带没有大枫树。”
“你确信?”
“我敢肯定没有大枫树,也许有几棵小树。”
韩方朔的话比较多,也许是因为同样对树的执着影响了他。
陈泱对孩子说,你先回去吧,孩子一转身,一跳一跳欢呼着跑了老远。
“那棵枫树想必对你有重要意义吧。”
“没什么特别意义,不过就是来求证一件事情。”
韩方朔笑了笑,求证一件事情,难道是来求证九宫山上有没有大枫树?这个答案谁也不知道,他又怎么求证。
韩方朔是这样想的,可是他哪里知道郑临北曾经对陈泱说过九宫山上有一棵很有灵性的大枫树。他更不知道郑临北与陈泱之间的事情。
陈泱静静地站在树下,看着被虫子掏空的树干,说:“这棵树很老了吧,雷电劈不死它,却被几只小小的虫子掏空心而死。”
人啊,有时候不是被别人打败的,而是被自己打败的。
陈泱就是被自己打败的。其实他是知道当年郑临北暗恋他的事情,但是那个时候,王薇薇就像一颗人人都想要的明珠,他当然选择了她。
年轻的他们编织着属于他们的梦想,可是后来,王薇薇变了,变得与他们的梦想越来越远,他选择了放手。
那年,同学聚会,他偶然又听到了郑临北的消息,于是他就想去找她。那个女孩,曾经让他很难忘。
他跟郑临北之间那段若有若无的感情,不知道是他造成的还是郑临北造成的。他不敢确定自己对郑临北的情感,所以去向郑临北确定,郑临北没有告诉他。后来他也再没问,因为他害怕。
陈泱想他为什么会想跟郑临北结婚,当年那件事他压根就不记得了。他想就这样吧,也许,他和郑临北结婚后,他就不怕了。
可是,这话,他只说过一次,就再也没说过第二次。
如果,他再勇敢一点,自信一点,那后来的结局就不一样了。
他知道郑临北不会跟他走,可还是忍不住说出来,一次又一次,郑临北没有选择跟他走。
现在他明白自己爱王薇薇,但是那有用吗?王薇薇为自己而死,他知道王薇薇也曾动摇过,如今这一切对他来说都已云淡风轻。
也许,真的该找个人结婚了,他不想让母亲抱着遗憾而去。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曾经的天真烂漫碎成遍地的忐忑再也无法重拾,曾经的无畏勇气化成漫山的顾虑再也无力聚起。
他青春已逝,这一切曾经相识的东西,终究是越来越模糊的。郑临北有没有骗他,九宫山上到底有没有大枫树,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来过,回想过,缅怀过。
韩方朔围着槐树转了几圈,问陈泱:“你也是九宫山人吗?”
“不是。”
他们俩一起回去的时候,韩方朔说再见了,他要回去了,最后一次,他要把握最后一次机会。陈泱听不懂他的话,淡淡笑着,“我也要回去了。”
陈泱回去后,对母亲说,他听她的。
回到上海后,他翻出那张请帖,照片上的新人巧笑嫣然,与他是那么陌生。他突然发现那些年,他就从未真正认识郑临北一般。
如果那天郑临北告诉了她的答案,他会不会还像后来一样,王薇薇一个电话打去,他听出不对,就焦急去找她。
郑临北在上海待过四年,曾经说过她不喜欢这个喧嚣的都市。她的内心是安静的,静得他从未涉足过。
到底,他们成了陌生人。
陈泱逸出一丝苦笑,从钱夹里掏出一张银行卡。也许这就是他最后欠她的东西了。
五万块是他还给郑临北当年为他支付给被害人的赔偿金,其他的是他送给她的礼金。
郑临北,祝你幸福。
从此,他们之间连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了。
各有各的生活,就这样,慢慢遗忘。
青春似水年华,没必要时刻去怀念。
人生是一段艰辛的旅程,我们始终要往前看,往前走。偶尔回头看看,心里充满得最多的其实是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