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醒醒。”
谁……
“吾乃河伯。”
河伯……她睁开眼,只见天色昏黄,满目云霞,这片天下头,一个身穿水蓝色长袍的男子站在自己身前正微低着头看她,鹤发童颜,怀里抱着根拂尘。
她撑着坐起来,浑身酸痛,明明奇经八脉都蓄满了灵力,身上却提不起半分力量。
身边皆是胜放的曼珠沙华,妖艳的开着。趁的河水甚清,看似离那水底不过几尺深,细看之下,却像有几丈深。
“你可还记得,你是谁吗?”河伯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我是……”她的声音说到一半声音却忽然停住了。她,是谁啊?
记忆一片空白,就好像从不曾存在过。
“看来,你是无根之灵啊。”河伯摇了摇头,叹道。
“什么是无根之灵?”她愣了。
“便是,没有过去,没有出处,没有亲朋,不知以后要往何处、却身负灵力修为之人了。”
“就是像我一样吗?”
“正是,你躺在这忘川畔许久了,身上也是有不低的修为的,既然已失了过往,便去放眼将来罢。”河伯掏出一个穿在银链子上的玉铃铛来递给她:“姑娘是本座的有缘人。此物,名为祭铃,可操控水,你的修为越高能用的范围便越大,可控置的水便越多。”
“多谢。”她犹豫了一下,接过来绑在手上。
“这四海八荒如此之大,少年人你想去哪儿?”
“……哪里最热闹?”
“要说最热闹,那大概就是凡间了。”
“这里是……”
“这里离凡间只剩十几里了,你只需沿着这水逆流而上,哪里有草的地方哪里就是。”
“多谢。”
“凡间不比此处寂静淡泊,那里更温暖,也更复杂。你自己小心。”河伯淡淡的叮嘱。
“是,晚辈记住了,多谢前辈。”
“丫头,若是有缘,我们还会再见的。”何伯说完,化成一道青烟离去。
她看着水流,转身,沿着水逆流而上。
她不记得自己的曾经,却不知为何,竟有些庆幸,这种感觉就像是解脱。
许是自己失去记忆前就有执念。
又或者,只是一是冲动。
她想到最热闹的地方看一看,仿佛那里的景色能填满心里空空荡荡的感觉……
“帝君,她选了人间。”河伯恭敬的对面前背对他的白衣男子说。
白衣男子薄唇带着淡淡的笑:“是吗……她毕竟孤单了这些年,怕是早就厌了。”
“可是帝君,她身负修为深不可测,放任她在凡间,万一……伤了凡人……”
“河伯,她是谁?”白衣男子忽然转过身,面对面地看着他。
河伯皱了眉头,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她只不过,是你在这渭水河畔碰见的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人而已,她身上,只有一些微薄灵力罢了,怎会有深不可测的修为?”白衣男子垂下眸,声音虽不大,却令河伯听得十分清楚。
河伯何许人也,立刻半跪了下来道:“是,臣今日,不过是在此碰见了一个少年人而已,不曾见过他人。”
“既你已晓得了,本座便先走了,今本座可是一直陪着重九下棋来的。”
“恭送帝君。”
……
天界,凌荒冰珀湖
湖上方圆亭四面挂着白色的薄纱帘帐,却能从外头看见里面人。
“都安排好了?”重九把第一颗子摆上。
“自然都安排好了。”白衣男子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垫子上端正坐好。
重九看了他一眼,沉默良久才开口道:“玄皇那里怎么说?”
“她四年前与我约定了十年,现在不会插手。”
重九有些烦躁的把玩着手里的扇子,道:“那你什么时候接她回来?”
“半年吧,我会亲自去接她。毕竟她才刚刚从一个笼子里出来,这么快就把她放在另一个笼子里也不好。”
“你那冰墟大殿,若说是笼子也确实不过分。但,凡间可是不止温暖热闹这一面,那里,有时可是阴暗的可以把人逼疯,她现在可是真的就像一张白纸一样,你就放心?”
“呵,这三界,哪有一片净土?”
“这倒也是。”重九戏谑的收回手来,等着夙珏落子:“夙珏,你这瞎话说的倒脸不红气不喘。”
“过奖了,比起重九你,我还差了一些不是。”夙珏不慌不忙的落下子。
“你自谦了。”重九一面落子,一面揶揄道:“可怜河伯一老实人,叫你一通威逼利诱。”
“我没利诱啊。”夙珏说:“还有啊,你的麾下……竟有老实人?”
重九不置可否的笑。
两人沉默着又下了几个回合,只余下棋子落下的声音。
“你该放下了。”夙珏先开了口,率先打破了和谐的安静。
重九手抖了一抖,指尖捏着的一粒棋子“啪嗒”的一声掉在棋盘上的一个点上。
“呐,放了。”
“你知道我说的并非棋子。”夙珏的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足够打消重九含糊其辞的念头。
还真是一点活路都不给留。重九抬眼与夙珏对视,僵持对峙。
这些年,他俩这样沉默的争吵有很多回了。
像惯例,这次也是重九先收回了目光,他拿起放在一旁的扇子,站起来,转身离开。
“不用你管。”
惯用的说辞。
其实夙珏懂,重九宁愿日日活在愧疚中,因为无法弥补的疼会提醒他,要如履薄冰、要事事周全、要把心空出来什么都不放进去。
他是不忍。
残局是黑白互相纠缠不清、势均力敌,没有那一方示弱。
白方步步进逼,而黑方却以退为进。
夙珏将棋子一颗一颗分好收进棋盒里。
撩开帘子,并不腾云,而是直接踩在水面上,如履平地般的走到岸上。
他走到岸边。
看着有些刺眼的阳光,冰墟是看不到太阳的。
那儿太高了。
夙珏默默的从衣襟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锦囊,从里面倒出来一颗红色的琉璃珠子,淡淡的反射着光芒。
难得的,他收起了笑容,幽幽的道:“无论这么做是对是错,我只是想还你一份恩情罢了。”
青鸟拍着翅膀飞过来,停在夙珏得肩上。
“夙珏帝君,东华帝君邀您到蓬莱一趟,那扇子已经修好了。”
“知道了。”夙珏重新展开微笑,伸出指头顺了顺青鸟头上光滑的羽毛:“东华可还说什么了?”
“东华帝君说她毕竟是那人的女儿,还望千万小心。”青鸟如实地讲。
“你回去时替我谢过他,还有……”夙珏顿了一下,道:“那人的女儿已经死了,她现在不过是一个游荡在人间的无根之灵罢了,试问无根之灵,怎会有父亲呢?”
“是。”青鸟从夙珏身上飞起来,扇着翅膀停在空中,恭敬向夙珏低首告辞道:“帝君保重,臣下告退。”
“去吧。”夙珏摆了摆手,自己则腾云会冰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