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概是这五年中,天界最热闹的时候了。
四海八荒的神仙和与神族交好的外族拿到了邀约,就都会来。
就是不给天帝面子,也得给天族面子不是?也得冲着夙珏的面子不是?且,仙家这样多的宴会又何尝不是个多交几个朋友、攀几个上神的关系的好时机?
连几位常年在外的护法都得赶着回来,不为什么别的,就是为夙珏帝君撑个场面也得回来——虽然夙珏并不缺他们撑的场面。
容卿衡本想自己呆在花蓥天,等着八位护法都到齐了再回到凌荒去。这两日便两耳不闻窗外事,潜心修行,也不去凑那个热闹。奈何柏栎心情好了,异常的……兴奋。非要拉着她到南天门去等着钟离罗敷,容卿衡几番推拒却是拗不过她,只能陪着她去了。
此时,这南天门比平时热闹的多。
俩人坐在云上,柏栎还唤了青鸾出来,将神鸟变做鹌鹑大小,放在肩上。
青鸾有些嫌弃。
容卿衡倒是看着这小青鸾挺好,蠢萌蠢萌的,特讨喜。伸着手去逗弄它。
柏栎像个万事通一样,与她介绍那些正往里头进的神仙。
容卿衡也没仔细听,只听得了一个。
“瞧见吗?那个带银面具的那位,乃是朱雀始祖陵光的小公子陵晔须。身份尊贵,但向来不尊什么繁文缛节,他估计又是偷跑出来的。”
容卿衡下意识的瞧了一眼那位小公子。
陵晔须好巧不巧,刚好抬了抬头……好巧不巧,刚好瞧见她。
若说陵晔须第一眼见着容卿衡,也没什么感觉,因为他根本就看不大清楚。
而容卿衡确实来不及细瞧他——她大概没想到青鸾会突然就改了温顺的性子,用力啄了她的手。
她冷不防被啄了这么一口下意识的往后一躲,却忘了自己本就坐的不那么结实,于是——就跌下去了。
柏栎懵了,想接容卿衡却已然掉下去了。
不过,容卿衡的运气不错。
掉就掉了,底下巧的很,路过一位贵客——她掉在人家的怀里了。
此时正在行礼的四大天将,都惶恐的睁大了眼睛。而那位推轮椅的女侍从则是直接拔了匕首出来。
这位宾客是乘轮椅的,脸上没有半丝的喜怒泄露出来,只是淡淡的与容卿衡四目相对着。
容卿衡见过这双眼睛的。
只是,事隔多年而已……
“放肆!”女侍从呵斥道。
“素尾,不得无礼。”蔺阑歇眼睛都没动一下,池素尾欲言又止,终是收了匕首。恨恨的瞪了一眼容卿衡。
容卿衡挣脱出来,在蔺阑歇面前站定了,也没在意池素尾,只是瞧着蔺阑歇道:“公子这双眼,很像我故旧时的一位朋友。”
“姑娘与在下,确实有缘。”蔺阑歇垂下眼帘。
“方圆殿主。是舍妹僭越了,请方圆殿主恕罪。”柏栎匆匆下来,站到容卿衡前面,抱拳道。
蔺阑歇依旧僵着脸——他向来如此,与柏栎言道:“六护法言重了,九护法,十分可爱。”
池素尾握着轮椅把儿的手紧了一紧;容卿衡僵了一僵;柏栎怔了一怔;四大天将惊了一惊;边儿上的陵晔须笑了一笑。
这是个什么理儿?
天上掉下来个顶漂亮的姑娘,砸在怀里,若是他人,大约尴尬羞涩的不行,就算是不尴尬不羞涩也应拿出那么几分的样子来,以避趁势落下个占人便宜的罪名。何况这人还是蔺阑歇——蔺阑歇可是三界闻名的冷血无情。
这样的蔺阑歇,夸了一个人可爱,还是一个已经年轻美艳的姑娘可爱,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蔺殿主说笑了。”
柏栎微微弯腰,拱手拜道。
她可从没听过,这位方圆殿主还是个风流的浪子。
虽这模样生的清俊精致,但除了身边的女侍池素尾,还真没见过有别的女子跟随。
“冰墟还有事物未清,在下与舍妹就先告辞了。”
“请。”
容卿衡只看了他一眼,便紧随着柏栎去了。
这事情可大可小。
若是蔺阑歇、蔺阑歇身边的,或者是那日在场的将此事一宣扬,那于容卿衡必是及其丢脸的一件事。
柏栎为此忐忑了挺长一段时候。
容卿衡却风轻云淡毫不在乎。
事实是,容卿衡是对的,这数日风平浪静,一丁点的流言蜚语都没传出。
她们没接着钟离罗敷。
钟离罗敷是自己过来见他们的。
容卿衡见着钟离罗敷不禁在心中生出一感慨来——他当真是半分未愧对于自己的名字的。
钟离罗敷生的确实是偏美艳阴柔的样貌……其实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发,说是如花似玉也是不为过的。
只是这性子,与他这张脸没有半分干系的。
也就是,火爆了那么一点点。
只是若是在柏栎面前,他就火爆不起来了。
柏栎对北堂宁霎实在是个特例。
这九位护法实则是看中排位的。
譬如,钟离罗敷在他人面前狂傲不羁,在烈舜颖、焱翎澈、北堂宁霎、柏栎面前却恭敬谦虚的很。
钟离罗敷是个自来熟,与容卿衡处的不错。
但,于容卿衡,自从这位“七哥”回来,她的头发就遭了殃了——钟离罗敷相当喜欢揉她的发顶。
“七哥,你再揉,我可能就要秃了。”容卿衡捂着自己的头顶,无奈阻挡这钟离罗敷那双精致的魔爪。
“七哥不摸便是了。”钟离罗敷悻悻的收回手,摸了摸鼻子,伤感道:“我这不是太久没摸着带毛的脑袋了吗……梵天上除了观音罗汉菩萨佛祖中有带发的,那些不如你七哥辈分的,都是像木鱼一般脑袋了,日头下都能照人那样的。”
“那可真是苦了七哥了。”容卿衡说着,心中却默默腹诽——“大约,就是为了根治你这毛病才派你去梵天的。”
钟离罗敷搓了搓手:“那个,小九儿啊……”
“绝对不行。”容卿衡衡量了一下头发与七哥难过……让七哥难过着吧。
“唉!”钟离罗敷失望的放下手,重重叹了一口气,仰望着花廊顶垂下的紫藤萝花惆怅了惆,忽而幽幽言:“这花看着倒煞是相称四哥。”
“四哥?对了,四哥为何还未回来?”容卿衡记得,柏栎曾与她提过一次,是叫做……君九龄。
钟离罗敷把手肘支在膝盖上,托着腮,道:“他可回不来,他大概会把余生都耗在赤泉边上,等一个永远都不会回头的人。”
“赤泉么?”容卿衡知道赤泉,传言那是一口琉璃雕镂的井,里面常年都翻涌着深红的血液,遂得名赤泉。
“那可是现在的巫族之首所留下的。”
“这位巫族之首,到底是何方神圣?”
“她与你师父重九上神可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等到见着她你就知道了。”钟离罗敷卖了个关子,手又颇为不自觉的往容卿衡头上搭。
容卿衡的反应速度可是不一般的,立马就把手挡在了头顶。如此钟离罗敷最终也没能揉到她的脑袋。
这位困惑容卿衡已久的的巫族之首,终于在瑶池试的前一日,到了天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