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僮发誓,他清楚地听到了爹地颌骨碎开的声响。
“这个世上,根本没有就算!”赤红了眼的燕来,居然就比挨打的人还多了委屈。“盛年,你听清楚,当年我将七月从你的床上拉下来时,她已经怀孕一月多!月下是七月的孩子,盛年,你听清楚没有?月下,是你盛年的孩子!”
十八禁的话狠狠抛出来,一下冷了全场。
盛年笑了。
“那次,是我与七月唯一的一次,在一起。”
已经不再是十八禁那般简单的话了。轻轻浅浅的嗓音,听在盛僮耳中是云里雾里却又隐约可寻踪迹三两的模糊语,但到了燕来身上,就变成滚滚天雷。
震得三魂七魄飞了泰半。
“你在开玩笑。”
“我也希望自己是在开玩笑。”盛年别开脸,笑得很惨淡。
你永远都不会知,我曾多么期望僮僮与月下,是我的孩子。
“在那之前,我没有碰过七月。”燕来颤巍巍。“孩子,根本不可能是我的。”
天雷总是一波连一波。死也不会想到燕来也能抛出那种话的盛年,惊诧中回了脸,下颌的剧痛也变成毛毛雨。
“不是你的孩子?”
否定加否定,是绝对否定。
天要塌了样。
燕来真正见了鬼样。
“孩子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是谁的?”
自言自语样叨了半晌,燕来回过神来就嗷一嗓子冲缩在墙角里的祝七扑了过去。
“该死的,孩子是谁的,你说,你说!”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祝七,没等回过神来的,就被燕来狠狠卡住了脖子,差点眼一翻就过去了。总算盛年还有点理智,赶在燕来掐死祝七前急急开了口救命。
“他是祝七,不是七月,你清醒点!”
一语惊醒梦中人。
陡然回了神的燕来,颓然着松了手时一并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脸白成纸。
“对呵,七月已经死了。”
那被隐瞒八年的秘密,已经随着死去的人一道灰飞烟灭了。
“朱七月!”
嘶吼一声里,燕来疯了样冲出了灵堂。
天下大乱。
后来,都忘记是如何回到家的。
盛僮只知道,等自己回过神来时,已经安安稳稳躺在床上,亲亲爹地正帮忙拉近被子。哦,爹地甚至俯身过来印在自个儿额上一个响亮的晚安吻。若换在从前,大约会因着那一吻而兴奋整夜。
可如今,也不过如此了。
盛年说,僮僮,闭上眼睛,然后好好睡一觉。
盛僮乖乖照做,闭紧眼睛时,总觉爹地的嗓音像是远在了天边。之后,耳中便有了关门的声响。这种时候,其实完全可以当自己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鬼,听爹地的话乖乖睡觉,天亮后只当做了噩梦一场。但问题是,他盛僮生理年纪还是小鬼。
心理?哈,已经熟到烂掉了。
所以,等盛年离开房间后,盛僮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睁开了眼。亮到快要烧灼的眸子死死盯着模糊难辨的天花板,脑袋里却是一片空。没错,空掉的脑袋,傻掉的盛僮。当然并不是真的傻掉,只是一天之内收到的信息太多,运作良好的电脑都有可能当机,更何况是一颗八岁小鬼的人脑?
本来以为自己会睁眼到天亮,实际上,不多会,盛僮就发现,身下柔软的床榻有了让人惊恐的不确定感,像是要被吸进去样的恐惧实在太过惊悚。更主要的,盛僮发觉自己忽然连睁大眼睛看模糊的天花板都成了奢想。
因为眼前变花了。
哦,不,准确地说,是因为眼睛里有讨厌的液体泛滥了。被爹地忽略时没有哭,被祝七打击时,没有哭,被所谓血缘伤到时,没有哭。
月下死了,自个儿哭了。
一直都觉哭泣是可耻的盛僮,却在这时发觉,原来只有哭泣才能舒缓心里像要裂开一般的痛苦。月下月下,他盛僮一直藏在心底深深依赖的月下,笃定将来会娶进家门共度一生的月下。就算后来被告知是兄妹此生不能结缘,至少还能看着她,陪着她。
可是,如今,月下死了。
开始还能默不作声地悄悄哭,眼泪却有了愈演愈烈之势。跟开了闸的洪水样,止不住不说,连带着将心痛都勾出来,痛得撕心裂肺样,总觉不喊出来就能活生生地痛死了。自然是不敢高声哭的,毕竟房间隔音再好,也抵不住痛彻心扉的嘶嚎。而如果被爹地知道自己躲在被中哭?
还不如一刀解决了他盛僮比较容易些。
于是,很长一段时间里,盛僮都缩在被子里咬紧了牙关呜咽着,小小拳头攥得生疼。也是第一次才发觉,自己居然有了比拟孟姜女的能耐,依依呀呀地哭起来就没了个头。也不知哭了多久,盛僮忽的就听到耳畔传来了一声叹息。
当场就生了一身的汗。
犹犹豫豫地拉开一点缝隙,果不然就瞧见个人影立在床头。毫无征兆地出现的人,悄无声息地,居然连开门声都能掩了去。下意识瞥一眼依旧紧闭的房门,盛僮无端里就揪紧了心。
“傻瓜,连哭都不敢高声吗?”
这次,盛僮倒是能听出来,那声音只属于一直令人讨厌的祝七。确定来的不是爹地了,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盛僮不觉又生了恼。不请自来的家伙,果然还是让人厌恶。
不过,也亏了祝七的凭空出现,倒是无形里帮盛僮止了连绵哭泣。
“你是来看我笑话吗?”
硬邦邦的话抛出去,强装硬势中顺便掩去不自在的盛僮,脸色还是臭得很。
“出去。”
祝七没搭腔,反倒是近前一步里整个人就扑上了床。盛僮吃惊不小,怒火呼啦一下上了头,却碍着高声引来爹地而只能咬着牙出气。
“你干什么?”
“安慰你受伤的小心灵,顺便陪你睡觉。”祝七答得理所应当,甚至还好脾气地伸了胳膊来圈住小人儿。“你可以继续哭,我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