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
那一场盛宴,让盛年心里住进了妖。
并没有寝食难安相思成疾之类的事发生,可辗转反侧里,那一抹容颜还是丝丝缕缕缠住了他盛年的心。
弱水三千,他独取的一瓢,却早已是别人的心中砂。
七月,七月。
盛年凄凄念,心陷泥沙。
所以,当他隔日踩着一地晨曦下楼时,瞥见那个施施然端坐桌前啜饮浓咖的人,竟也忘记了起脚走步。温煦的日光铺了那人满身,举杯的指上有着隐约的光泽。清丽的侧脸,完美的弧度。
美好到如同画一幅。
盛年听着自己的心跳,咚,咚,咚咚咚咚。
那人远远抬头来,笑得轻浅,却倾了他盛年的心。
那人在说,嗨,盛年,从此以后,请多指教。
本该拒绝的。盛年知道。那种所谓将我送给你亦或者从此留在你身边保护你之类云云,不过是酒宴中途的一场笑谈。这个世上,也不会真正存在天使落在谁肩头。更主要,盛年知道,那个言笑晏晏的女子,是兄弟的未婚妻,不是他的。
可是,盛年心里住着一只妖,那妖想要靠近她。于是,鬼使神差里,盛年点了头。默许了身边多出一个谜样的女人,默许了自己对女人的予取予求。忽略了兄弟日渐仇恨的目光,忽略了向来残酷的事实。他只是私心地想要多一点,再多一点,靠近那个女人。
拥有她,全部。
然后,万劫不复。
心头猛地一颤,盛年回了神。还是在空空荡荡的接待室中,鼻间有清晰的消毒水味。那些或许怀念或许感伤的旧时光,早已尘埃落定。而他,老了。
门就在这时被推开来。去而复返的祝七,脸色似乎更冷了些,身后跟着笑得古怪的密医苏泽。急急起身迎上去的盛年,全然未觉自个儿的失态,满心里只有那人的身体可是完好无虞。结果,祝七白眼一翻,居然自顾拿好衣物转身便走。
真正是热脸贴了个冷屁股。
盛年又讪讪,扭头看着苏泽时满脸的无奈。
苏泽笑得颇有深意。
“放心,没大碍。骨头没有断掉,脏器也没损失。毕竟有多多年的锻炼,她的身手好得很,不会因为一场莫名的车祸就坏掉。不过,她的右胳膊曾经脱臼,被她自个推回去,肩头肿了大块。晚上办事的时候记得换骑乘,别再伤着了。”
死男人半毛钱的口德都懒得积。
盛年却只在听见男人的前段结论后长长舒了一口气,倒也不再计较男人的口无遮拦。
真好,总觉心头放下了大石,人又活了过来。
回去的路上,车子内继续维持着低到尘埃里的低压。但,多少还是生了些不同。
至少,盛年唇角有了某种类似宽心的微微笑。反观祝七,阴沉沉的脸色很好地诠释了什么叫做愤怒的边缘。
偏偏有人还不知死活。
“反正时间还早,僮僮也安稳留在家中,不如,我们在外面吃完饭再回去?”
祝七阴恻恻地瞥一眼盛年,笑得有些狰狞。
“你很得意?”
“怎么突然这么说?”我的表情有那么明显了吗已经?
“你的脸上摆着那两个字,不,四个。”祝七脸色更臭。
“四个?哪四个字?”不知死活也能到了令人佩服的地步。
“非常得意。”
盛年张了张嘴,啊一声后没了话说。
后来还是一路沉默着回了家。眼看着自家房顶上的红砖白瓦已经隐约可见时,盛年下意识调了方向盘。于是本该直接停在家门口的车子稳稳停在了邻居家门外。那是相距百米有余的独栋别墅,同样的设计,完整的阐述了彼此间的距离感与私密性。在盛年印象中,似乎也从未见过那所谓邻居的庐山真面目。
而对于盛年的古怪行径,祝七半点探究的欲望都没有。他唯一关注的,只有手间闪着荧光的小盒子上编辑了一半的短讯。
盛年瞪视着前方,良久,才慢慢开了口。
“七月。”
被指名错认太多次的祝七,实在没了开口辩驳的心。他只是专注于输入最后的字符,娥眉轻蹙。
“你没事,我很开心。感谢上帝,没有让我再一次失去你。”
明明是肉麻的情话呢,从那个古板又严谨的男人口中说出来,感觉却又奇怪的和谐。明明是被那人漠视了呢,居然还能一点一滴地诉说情意,感慨之余,盛年还是忍不住感慨。
一把年纪了都,再重新去学小青年的浪漫,还真不是一般的别扭。
已经输入最后一个字符的祝七,这会终于肯赏光抛个正眼给身侧的男人,嘴巴却没赏出二两光来。
“我也想感谢上帝,幸好没有托生成你看中的女人,否则早晚被你恶心死。”
说完,顺手按下发送键。
只是一个呼吸的光景里,盛年甚至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时,口袋里传来了欢快的响铃。下意识拿出来手机,一通未读简讯很是嚣张地霸占了满屏。盛年瞥一眼祝七,拇指轻触。
“我会想办法脱身,你先退下。”
一字一句地念着,盛年眉眼噙笑看身侧的人瞬间苍白了脸。
哦,那该死的成就感。
“你不打算说些什么?”没有等来意想中的勃然大怒或者尴尬无措等等等等,盛年很是奇怪。
“你赢了。”祝七叹一声,颓然靠上椅背,眸子紧闭。
盛年在瞬间明白了小人何以得志便要摆出一幅可恶嘴脸。眼下,虽然不等同小人,但无可厚非,他盛年的确做了一次伪君子。更无可厚非的是,那种得志的感觉,真让人上瘾。
“有没有奖励?”适当的得寸进尺,你好我好大家好。
祝七,或者朱七月,猛地睁开眼,结结实实抛来一堆匕首。
“有话就问,没必要再兜圈子。”